正文 第三十二章 冤蒙不白愁欲狂

張無忌聽得群丐去遠,廟中再無半點聲響,便從鼓中躍了出來。趙敏跟著躍出,理一理身上衣衫,似喜似嗔地橫了他一眼。張無忌怒道:「哼,虧你還有臉來見我?」趙敏俏臉一沉,道:「怎麼啦?我什麼地方得罪張大教主啦?」

張無忌臉上如罩嚴霜,喝道:「你要盜倚天劍和屠龍刀,我不怪你!你將我拋留荒島,我也不怪你!可是殷姑娘已身受重傷,你何以還要再下毒手,傷她性命?似你這等狠毒女子,當真天下少見!」說到此處,悲憤難抑,跨上一步,左右開弓,便是四記耳光。趙敏在他掌力籠罩之下,如何閃避得了?啪啪啪啪四聲響過,兩邊臉頰登時紅腫。

趙敏又痛又怒,珠淚滾滾而下,哽咽道:「你說我盜了倚天劍和屠龍刀,是誰見來?誰說我對殷姑娘下了毒手,你叫她來跟我對質。」

張無忌愈加憤怒,大聲道:「好!我叫你到陰間去跟她對質。」左手圈出,右手回扣,已叉住了她項頸,雙手使勁。趙敏呼吸不得,伸指戳向他胸口,但這一指如中敗絮,指上勁力消失得無影無蹤。霎時之間,她滿臉紫漲,暈了過去。

張無忌記著殷離之仇,本待將她捉死,但見了她這等神情,忽地心軟,放鬆了雙手。趙敏往後便倒,咚的一聲,後腦撞上大殿的木板跪墊。

過了好一陣,趙敏才悠悠醒轉,只見張無忌雙目凝望著自己,滿臉擔心的神色,見她睜眼,這才吁了一口氣。趙敏問道:「你說殷姑娘過世了么?」張無忌怒氣又生,喝道:「給你這麼划了十七八劍,又拋入了大海,她……她難道還活得成么?」

趙敏顫聲道:「誰……誰說我划了她十七八劍,拋她入海?是周姑娘說的,是不是?」張無忌道:「周姑娘決不在背後說旁人壞話,她沒親見,不會誣陷於你。」趙敏道:「那麼是殷姑娘自己說的了?」張無忌大聲道:「殷姑娘早不能言語了。那荒島之上,只咱們五人,難道是義父劃的?是我劃的?是殷姑娘自己劃的?哼,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我娶我表妹為妻,是以下此毒手。我跟你說,她死也好,活也好,我都當她是我妻子。你殺了她,便是殺了我的愛妻。」

趙敏低頭不語,沉思半響,又問:「你怎地回到中原來啦?」張無忌冷笑道:「那倒多蒙你好心了,你派水師到島上來迎接我們,幸好我義父不似我這等老實無用,我們才沒墮入你的奸計。你派了炮船候在海邊,要開炮轟沉我們座船,這番心計卻白用了。」

趙敏撫著紅腫炙熱的面頰,怔怔地瞧著他,過了一會兒,眼光中漸漸露出憐愛的神色,長長嘆了口氣。張無忌生怕自己心動,屈服於她美色和柔情的引誘之下,將頭轉開,突然一頓足,說道:「我曾立誓為表妹報仇,算我懦弱無用,今日下不了手。你作惡多端,終須有日再撞在我手裡!」說著大踏步便走出廟門。

他走出十餘丈,趙敏追了出來,叫道:「張無忌,你去哪裡?」張無忌道:「跟你有甚相干?」趙敏道:「我有話要請問謝大俠和周姑娘,請你帶我去見他二人。」張無忌道:「我義父下手不容情,你這不是去送死?」趙敏冷笑道:「你義父心狠手辣,可不似你這等糊塗。再說,謝大俠殺了我,你便報了表妹之仇,豈不是正好償了你心愿?」張無忌道:「我糊塗什麼?我不願你去見我義父。」

趙敏微笑道:「張無忌,你這糊塗小子,你心裡實在捨不得我,不肯讓我去給謝大俠殺了,是也不是?」張無忌給她說中了心事,臉上一紅,喝道:「你別啰唆!我讓你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最好離得我遠遠的,別叫我管不住自己,送了你性命。」

趙敏緩緩走近,說道:「我這幾句話非問清楚謝大俠和周姑娘不可,我不願在背後說旁人壞話,當面卻須說個明白。」張無忌起了好奇之心,問道:「你有什麼話問他們?」趙敏道:「待會你自然知道。我不怕冒險,你反害怕么?」

張無忌略一遲疑,道:「這是你自己要去的,我義父若下毒手,我須救不得你。」趙敏道:「不用你為我擔心。」張無忌怒道:「為你擔心?哼!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趙敏笑道:「那你快動手啊。」

張無忌呸了一聲,不去理她,快步向鎮甸走去。趙敏跟在後面。兩人將到鎮甸,張無忌停步轉身,說道:「趙姑娘,我曾答應過你,要給你做三件事。第一件是為你借屠龍刀,這件事算做到了。還有兩件事沒辦。你見我義父,那就非死不可。你還是走吧,待我為你辦了另外那兩件事,再去會我義父不遲。」趙敏嫣然一笑,說道:「你在給自己找個不殺我的理由,我知道你心裡實在捨不得我。」張無忌怒道:「就算是我不忍心,那又怎樣?」趙敏道:「我很歡喜啊。我一直不知你是不是真心待我,現下可知道了。」張無忌嘆了口氣,道:「趙姑娘,我求求你,你自個兒走吧。」趙敏搖頭道:「我一定要見謝大俠。」

張無忌拗她不過,只得走進客店,到了謝遜房門外,在門上敲了兩下,叫道:「義父!」嘴裡叫門,身子擋在趙敏之前,叫了兩聲,房中沒人回答。張無忌一推門,房門卻上了閂,他心下起疑,暗想以義父耳音之靈,自己到了門邊,他便在睡夢中也必驚醒,若說出外,何以房門卻又閂了?手上微微使勁,啪的一聲,門閂崩斷,房門開處,謝遜果不在內。但見一扇窗子開著一半,想是他從窗中出去了。

他走到周芷若房外,叫了兩聲:「芷若!」不聽應聲,推門進去,見周芷若也不在內,炕上衣包卻仍端端正正地放著。張無忌驚疑不定:「莫非遇上了敵人?」叫店伴來一問,那店伴說不見他二人出去,也沒聽到爭吵打架的聲音。

張無忌心下稍慰:「多半是他二人聽到什麼響動,追尋敵蹤去了。」又想謝遜雙目雖盲,然武功之強,當世少有敵手,何況還有一個精細謹慎的周芷若隨行,當不致出什麼岔子。他從謝遜窗中躍了出去,四下察看,並無異狀,又回到房中。

趙敏道:「你見謝大俠不在,為什麼反而放心開心?」張無忌道:「又來胡…、道,我幾時放心開心了?」趙敏微笑道:「難道我不會瞧你臉色么?你一推開房門,怔了一怔,綳起的臉皮便放鬆了。」張無忌不去睬她,自行斜倚在炕上。

趙敏笑吟吟地坐在椅中,說道:「我知道你怕謝大俠殺我,幸好他不在,倒免得你為難。我知道你真是捨不得我。」張無忌怒道:「捨不得你便怎樣?」趙敏笑道:「我歡喜極了。」張無忌恨恨地道:「那你為什麼幾次三番地來害我?你倒捨得我?」

趙敏突然間粉臉飛紅,輕聲道:「不錯,從前我確想殺你,但自從綠柳莊上一會之後,我就萬分捨不得張無忌你這小鬼了。我若再起半分害你之心,我敏敏特穆爾天誅地滅,死後永淪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下油鍋,受盡折磨,萬劫不得超生!」

張無忌聽她起的誓言甚是鄭重,而言語中深含情意,聽了不禁怦然心動,說道:「那為什麼你為了一刀一劍,竟將我拋在荒島之上?」趙敏道:「你既認定如此,我也百口難辯,只有等謝大俠、周姑娘回來,咱們四人對質明白。」張無忌道:「你滿口花言巧語,只騙得我一人,須騙不得我義父和周姑娘。」

趙敏笑道:「為什麼你就甘心受我欺騙?只因為你心中喜歡我,是不是?」張無忌忿忿地道:「是便怎樣?」趙敏道:「我很開心啊,開心得不得了!」

張無忌見她笑語如花,令人瞧著忍不住動心,而她給自己重重打了四個耳光後,臉頰兀自紅腫,瞧了又不禁憐惜,便轉過了頭不去瞧她。

趙敏道:「在廟裡耽了半日,肚裡好餓。」叫店伴進來,取出一小錠黃金,命他快去備一席上等酒菜。店伴連聲答應,水果點心流水價送將上來,不一會兒送上酒菜。

張無忌道:「咱們等義父回來一起吃。」趙敏道:「謝大俠一到,我性命不保,還是先吃個飽,待會兒做個飽鬼的好。」張無忌見她話雖如此說,神情舉止之間卻似一切有恃無恐的模樣。趙敏又道:「我這裡金子有的是,待會可叫店伴另整酒席。」張無忌冷冷地道:「我可不敢再跟你一起飲食,誰知你幾時又下十香軟筋散。」

趙敏臉一沉,說道:「你不吃就不吃。免得我毒死了你。」說罷自己吃了起來。

張無忌叫廚房裡送了幾張麵餅來,離得她遠遠的,自行坐在炕上大嚼。趙敏席上炙羊烤雞、炸肉膾魚,菜肴豐盛。她吃了一會兒,忽然淚水一點點地滴在飯碗之中,勉強又吃了幾口,拋下筷子,權在桌上抽抽噎噎地哭泣,漸哭漸響,張無忌也不去理她。

她哭了半晌,抹乾眼淚,似乎心中輕快了許多,望望窗外,說道:「待會天就黑了,那韓林兒不知給解到了哪裡,倘若失了他的蹤跡,倒不易相救。」張無忌心中一凜,站起身來,道:「正是,我還是先去救了韓兄弟回來。」趙敏道:「也不怕丑,人家又不是跟你說話,誰要你介面?」

張無忌見她忽嗔忽羞,忽喜忽悲,不由得心下又恨又愛,當真不知如何才好,匆匆將半塊麵餅三口吃完,便走出去。趙敏道:「我和你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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