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四女同舟何所望

便在此時,忽聽得身後傳來兩下丁丁異聲,三個人疾奔而至。張無忌一瞥之下,只見那三人都身穿寬大白袍,其中兩人身形甚高,左首一人是個女子。三人背月而立,看不清他們面貌,但每人的白袍角上赫然都綉著一個火焰之形,竟是明教中人。三人雙手高高舉起,每隻手中各拿著一條兩尺來長的黑牌,只聽中間那身材最高之人朗聲說道:「明教聖火令到,護教龍王、獅王,還不下跪迎接,更待何時?」話聲語調不準,顯得極是生硬。

張無忌吃了一驚,心道:「楊左使曾說過,本教聖火令自第三十一代教主石教主之時,便已失落,怎地會在這三人手中?這是不是真的聖火令?這三人是否本教弟子?」

只聽金花婆婆道:「本人早已破門出教,『護教龍王』四字,再也休提。閣下尊姓大名?這聖火令是真是假,從何處得來?」那人喝道:「你既已破門出教,尚絮絮何為?」金花婆婆冷冷地道:「金花婆婆生平受不得旁人半句惡語,當日便陽教主在世,對我也禮敬三分。你是教中何人,對我竟敢大呼小叫?」

突然之間,三人身形晃動,同時欺近,三隻左手齊往金花婆婆身上抓去。金花婆婆拐杖揮出,向三人橫掃過去,不料這三人腳下不知如何移動,身形早變。金花婆婆一杖擊空,已給三人的右手同時抓住後領,疾抖之下,向外遠遠擲了出去。

以金花婆婆武功之強,便是天下最厲害的三位高手向她圍攻,也不能一招之間便將她抓住擲出。但這三個白袍人步法既怪,出手又配合得妙到毫巔,便似一個人生有三頭六臂一般。張無忌情不自禁地「噫」了一聲。那三人身子這麼移動,他已看得清楚,最高那人虯髯碧眼,另一個黃須鷹鼻。那女子一頭黑髮,和華人無異,但眸子極淡,幾乎無色,瓜子臉型,約莫三十歲上下,雖瞧來詭異,相貌卻是甚美。張無忌心想:「原來三個都是胡人,怪不得語調生硬,說話又文謅謅的好似背書。」

只聽那虯髯人朗聲又道:「瞧你頭髮淡黃,諒來是金毛獅王謝遜了?見聖火令如見教主,謝遜何不跪迎?」謝遜道:「三位到底是誰?若是本教弟子,謝遜該當相識。若非本教中人,聖火令跟三位毫不相干。」虯髯人道:「明教源於何土?」謝遜道:「源起波斯。」虯髯人道:「然也,然也!我乃波斯明教總教流雲使,另外兩位是妙風使、輝月使。我等奉總教主之命,特從波斯來至中土。」

謝遜和張無忌都是一怔。張無忌閱過楊逍所著的《明教流傳中土記》,知道明教確是從波斯傳來,這三個男女看來確像波斯胡人,武功身法又如此怪異,該當不假。只聽那黃須的妙風使道:「我教主接獲訊息,得知中土支派教主失蹤,群弟子自相殘殺,本教大趨式微,是以命雲風月三使前來整頓教務。合教上下,齊奉號令,不得有誤。」張無忌大喜:「總教主有號令傳來,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免得我擔此重任,見識膚淺,誤了大事。」

只聽謝遜說道:「中土明教雖出自波斯,但數百年來獨立成派,自來不受波斯總教管轄。三位遠道前來中土,謝遜至感歡忭,跪迎云云,卻從何說起?」

那虯髯的流雲使將兩塊黑牌相互一擊,噗的一聲響,聲音非金非玉,十分古怪,說道:「這是中土明教的聖火令,前任姓石的教主不肖,失落在外,其後由總教收回。自來見聖火令如見教主,謝遜還不聽令?」

謝遜入教之時,聖火令失落已久,從來沒見過,但其神異之處,卻向所耳聞,聽了這幾下異聲,知此人所持該當確是本教聖火令,何況三人一出手便抓了金花婆婆擲出,決非常人所能,更無懷疑,便道:「在下相信尊駕所言,但不知有何吩咐?」

流雲使左手輕揮,妙風使、輝月使和他三人同時縱起,兩個起落,已躍到金花婆婆身側。金花婆婆金花擲出,分擊三使。三使東閃西晃,盡數避開,但見輝月使直欺而前,伸指點向金花婆婆咽喉。金花婆婆拐杖封擋,跟著還擊一杖,突然間騰身而起,後心已給流雲使和妙風使抓住,提了起來。輝月使搶上三步,在她胸腹間連拍三掌,這三掌出手不重,但金花婆婆就此不能動彈。

張無忌心道:「他三人起落身法,未見有何特異高明,只是三人配合得巧妙無比。輝月使在前誘敵,其餘二人已神出鬼沒地將金花婆婆擒住。但以每人的武功而論,比之金花婆婆尚有不及。那人拍這三掌,似乎與我中土的點穴、打穴功夫性質相同。」

流雲使提著金花婆婆,左手振出,將她擲在謝遜身前,說道:「獅王,本教教規,入教之後終身不能叛教。此人自稱破門出教,為本教叛徒,你先將她首級割下。」謝遜一怔,道:「中土明教向來無此教規。」流雲使冷冷地道:「此後中土明教悉奉波斯總教號令。出教叛徒,留著便系禍胎,快快將她清除。」

謝遜昂然道:「明教四王,情同金蘭。今日雖然她對謝某無情,謝某卻不可無義,不能動手加害。」妙風使嘻嘻一笑,道:「中國人媽媽婆婆,有這麼多啰唆。出教之人,怎可不殺?這算是何等道理?當真奇哉怪也,莫名其妙矣!」謝遜道:「謝某殺人不眨眼,卻不殺同教教友。」輝月使道:「非要你殺她不可。你不聽號令,我們先殺了你也!」謝遜道:「三位到中土來,第一件事便勒逼金毛獅王殺了紫衫龍王,這是為了立威嚇人么?」輝月使微微一笑,說道:「你雙眼雖瞎,心中倒也明白。迅即動手便了!」

謝遜仰天長笑,聲動山谷,大聲道:「金毛獅王光明磊落,別說不殺同夥朋友,此人即令是謝某的深仇大怨,既遭你們擒住,已無力抗拒,謝某豈能再以白刃相加?」

張無忌聽了義父豪邁爽朗的言語,暗暗喝彩,對這波斯明教三使漸生反感。

只聽妙風使道:「明教教徒,見聖火令如見教主,你膽敢叛教么?」謝遜昂然道:「謝某雙目已盲了二十餘年,你便將聖火令放在我眼前,我也瞧它不見。說什麼『見聖火令如見教主』?」妙風使大怒,道:「好!那你是決意叛教了?」謝遜道:「謝某不敢叛教。可是明教的教旨乃行善去惡,義氣為重。謝遜寧可自己人頭落地,不幹這等沒出息的歹事。」金花婆婆身不能動,於謝遜的言語卻一句句都聽在耳里。

張無忌心知義父生死已迫在眉睫,輕輕將殷離放落在地。只聽流雲使道:「明教中人,不奉聖火令號令者,一律殺無赦矣!」謝遜喝道:「本人是護教法王,即令是教主要殺我,也須開壇稟告天地與本教明尊,申明罪狀。」妙風使嘻嘻笑道:「明教在波斯好端端的,一至中土,便有這許多臭規矩!」三使同時呼嘯搶上。謝遜屠龍刀揮動,護在身前,三使連攻三招,搶不近身。

輝月使欺身直進,左手持令向謝遜天靈蓋上拍落。謝遜舉刀擋架,當的一響,聲音怪異。屠龍刀無堅不摧,卻竟削不斷聖火令。便在這一瞬之間,流雲使滾身向左,已一令打在謝遜腿上。謝遜一個踉蹌,妙風使橫令戳他後心,突然間手腕一緊,聖火令已讓人夾手奪去。他大驚之下,回過身來,只見一個少年的右手中正拿著那根聖火令。

張無忌這一下縱身奪令,快速無比,巧妙無倫。流雲使和輝月使驚怒之下,齊從兩側攻上。張無忌轉身避開,不意啪的一響,後心已給輝月使揮令擊中。那聖火令質地怪異,極為堅硬,這一下打中,張無忌眼前陡黑,幾欲暈去,幸得護體神功立時發生威力,當即鎮攝心神,向前衝出三步。波斯三使立即圍上。

張無忌右手持令向流雲使虛晃一招,左手倏伸,已抓住了輝月使左手的聖火令。豈知拜月使忽地放手,那聖火令尾端向上彈起,啪的一響,正打中張無忌手腕。他左手五根手指一陣麻木,只得放下左手中已奪到的聖火令,輝月使縴手伸處,抓回掌中。

張無忌練成乾坤大挪移法以來,再得張三丰指點太極拳精奧,縱橫宇內,從無敵手,不意此刻竟讓輝月使一個女子接連打中,第二下若非他護體神功自然而然地將力卸開,手腕早斷。他驚駭之下,暫且不敢與敵人對攻,凝立注視,要看清楚對方招數來勢。

波斯三使見他兩次被擊,竟似並未受傷,也驚奇不已。妙風使忽然低頭,一個頭錘向他撞來,如此打法原是武學大忌,竟以自己最要緊的部位送向敵人。張無忌端立不動,知他這一招似拙實巧,必定伏下厲害後著,待他腦袋撞到自己身前一尺之處,這才退了一步。驀地里流雲使躍身半空,向他頭頂坐將下來。這一招更加怪異,竟以臀部攻人,天下武學之道雖繁,從未有這一路既無用、又笨拙的招數。張無忌不動聲色,向旁又再讓,突覺胸口疼痛,已給妙風使手肘撞中。但妙風使為九陽神功彈出,立即倒退三步,跟著又倒退三步,甫欲站定,又倒退三步。

波斯三使愕然變色,輝月使雙手兩根聖火令急揮橫掃,流雲使突然高躍,連翻三個空心筋斗。張無忌不知他用意,心想還是避之為妙,剛向左踏開一步,眼前黑氣急閃,右肩已給流雲使的聖火令重重擊中。這一招更加匪夷所思,事先既沒半點徵兆,而流雲使明明是在半空中大翻筋斗,怎能忽地伸過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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