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太極初傳柔克剛

張無忌心想宋大師伯等不知是否已從西域回山,這一路上始終沒聽到他們的音訊,倘若途中有什麼耽擱變故,留守本山的只太師父和若千第三代弟子,三師伯俞岱岩殘廢在床,強敵猝至,如何抵擋?想到此處,不由得憂心如焚,朗聲道:「各位前輩、兄長,武當派乃先父出身之所,太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今當大難,救兵如救火,早到一刻好一刻。現請韋蝠王陪同本人,先行赴援,各位陸續分批趕來,一切請楊左使和外公指揮安排。」說著雙手一拱,閃身出了山門。

韋一笑展開輕功,和他並肩而行。群豪答應之聲未出,兩人已到了少林寺外。這兩人輕功之佳、賓士之速,當世再沒第三人及得上。

兩人足不停步,急奔了數十里。韋一笑初時毫不落後,但時刻一長,顯得內力漸漸不繼。張無忌心想:「到武當山路程尚遠,終不能如這般奔跑不休,何況強敵在前,尚須留下精力大戰。」對韋一笑道:「咱們到前面市鎮上去買兩匹坐騎,歇一歇力。」韋一笑早有此意,只不便出口,便道:「教主,買賣坐騎,太耗辰光。」

過不多時,見迎面五六乘馬馳來,韋一笑縱身而起,將兩個乘者提起,輕輕放在地下,叫道:「教主,上吧!」張無忌遲疑停步,心想如此攔路劫馬,豈非和強盜無異?韋一笑叫道:「處大事者不拘小節,哪顧得這許多?」呼喝聲中又將兩名乘者提下馬來。

那幾人也會一點武功,紛紛喝罵,抽出兵刃便欲動手。韋一笑雙手勒住四匹馬,將那些人的兵刃踢得亂飛。只聽一個喝道:「逞凶行劫的是哪一路好漢,快留下萬兒來!」張無忌心想糾纏下去,只有更得罪人,縱身躍上馬背,和韋一笑各牽一馬,絕塵而去。那些人破口大罵,卻不敢追趕。

張無忌道:「咱們雖然迫於無奈,但焉知人家不是身有急事,此舉究屬於心不安。」韋一笑笑道:「教主,這些小事,何足道哉?昔年明教行事,那才稱得上『肆無忌憚、橫行不法』呢!」說著哈哈大笑。

張無忌心想:「明教給人目為邪魔異端,其來有由。可是到底何者為正,何者為邪,卻也難下確論。陽教主傳下聖火大令三條、小令五條,將來務須遵從。」想起身負教主重任,但見識膚淺,很多事都拿不定主意,單是眼前奪馬這件小事,便猶豫不決,自己雖武功高強,但天下事豈能盡數訴諸武力?言念及此,心下茫然,只盼早日接得義父歸來,便可卸卻肩頭這副自己既挑不起、又實在不想挑的重擔。

便在此時,突見人影晃動,兩名漢子攔在當路,手中均執鋼杖。

韋一笑喝道:「讓開!」馬鞭攔腰捲去,縱馬便沖。一人舉杖擋開馬鞭,另一人大聲唿哨,左手一揚。韋一笑的坐騎受驚,人立起來。便在此時,樹叢中又躥出四個黑衣漢子,看各人身法,竟都是硬手。韋一笑叫道:「教主只管趕路,待屬下跟鼠輩糾纏。」

張無忌見這些人意在阻截武當派的救兵,用心惡毒,可想而知,武當派處境實是極險,心知韋一笑的輕功武技並臻佳妙,與這一干人周旋,縱然不勝,至少也足以自保,當下雙腿一夾,催馬前沖。兩名黑衣人橫過鋼杖,攔在馬前,張無忌俯身向外,夾手便將兩根鋼杖奪過,順手擲出,只聽得啊啊兩聲慘呼,兩名黑衣漢子已給鋼杖分別打斷了大腿骨,倒在地下。他見纏住韋一笑的那四人武功不弱,只怕自己走後,韋一笑更增強敵,於是幫他料理了兩個。

嵩山和武當山一在豫西,一在鄂北,其實相距不遠。一過馬山口後,向南一路都是平野,馬匹奔跑迅速,中午時分,過了內鄉。張無忌腹中飢餓,便在一處市集上買些麵餅充饑,忽聽得背後牽著的坐騎一聲悲嘶,回過頭來,見馬肚上已給插了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一個人影在街口一晃,立即隱去。

張無忌飛身過去,一把抓起那人,只見又是一名黑衣漢子,前襟上濺滿了馬血。張無忌喝問:「你是何人手下?哪一個幫會門派?你們大隊人馬已去了武當山沒有?」連問數聲,那人只閉目不答。張無忌不敢多有耽擱,心想一切到了武當山上自能明白,伸手閉了他的大椎穴,叫他周身酸痛難當,苦挨三日三夜方罷。

他縱馬疾行,一口氣奔到三官殿,渡漢水而南。船至中流,望著滔滔江水,想起那日太師父攜同自己在少林寺求醫不得而歸,在漢水上遇到常遇春、又救了周芷若的事來。腦海中現出她的麗容俏影,光明頂上脈脈關注的眼波,不由得出神。

過漢水後,催馬續向南行。此時天色早黑,眼前一片朦朧,再行得一個時辰,更是星月無光,那坐騎疲累已極,再也沒法支持,跪倒在地。他拍拍馬背,說道:「馬兒,馬兒,你在這兒歇歇,自行去吧!」展開輕功疾奔。

行到四更時分,忽聽得前面隱隱有馬蹄之聲,顯是有大幫人眾,他加快腳步,從這群人身旁掠過。他身法既快且輕,又在黑夜之中,竟無人知覺。瞧這群人的行向,正是往武當山而去,二十餘人不發一言,沒法探知是甚來頭,但隱約可見均攜有兵刃,此去是和武當派為敵,決無可疑。他心中反寬:「畢竟將他們追上了,武當派該當尚未受攻。」

再行不到半個時辰,前面又有一群人往武當山而去。如此前後一共遇見五批,每批多則三十幾人,少則十餘人。待看到第五批人後,他忽又憂急:「卻不知已有幾批人上了山去?是否已有人和本派中人動上了手?」他雖非武當派弟子,但因父親的淵源,向來便將武當派當作是自己的門派。這麼一想,奔得更加快了。

不久便即上山,幸好沒再遇到敵人。將到半山,忽見前面一人發足急奔,光頭大袖,是個僧人,腳下輕功了得。張無忌遠遠跟隨,察看他動靜。

那僧人一路上山,將到山頂時,只聽得有人喝道:「是哪一路的朋友,深夜光降武當?」喝聲甫畢,山石後閃出四個人來,兩道兩俗,當是武當派的第三四代弟子。

那僧人合十說道:「少林僧人空相,有急事求見武當張真人。」張無忌微微一怔:「原來他是少林派『空』字輩的前輩大師,和空聞方丈、空智、空性三大神僧是師兄弟輩。他不辭艱辛地上武當山來,自是前來報訊。」

武當派的一名道人說道:「大師遠來辛苦,請移步敝觀奉茶。」說著在前引路。空相除下腰間戒刀,交給另一名道人,以示不敢攜帶兵刃進觀。

張無忌見那道人將空相引入紫霄宮三清殿,便蹲在長窗之外。只聽空相大聲道:「請道長立即稟報張真人,事在緊急,片刻延緩不得!」那道人道:「大師來得不巧,敝師祖自前年坐關,至今一年有餘,本派弟子亦已久不見他老人家慈范。」空相道:「如此則便請通報宋大俠。」那道人道:「大師伯率同家師及諸位師叔,和貴派聯盟,遠征明教未返。」

張無忌聽得「遠征明教未返」六字,暗暗吃驚,原來宋遠橋等在歸途中也遇上了阻難。

只聽空相長嘆一聲,道:「如此說來,武當派也和我少林派一般,今日難逃此劫了。」那道人不明其意,說道:「敝派事務,現由靈虛子師兄主持,小道即去通報,請他出來參見大師。」空相道:「靈虛道長是哪一位的弟子?」那道人道:「是俞三師叔門下。」空相長眉一軒,道:「俞三俠手足有傷,心下卻是明白,老僧這幾句話跟俞三俠說了吧。」那道人道:「是,謹遵大師吩咐。」轉身入內。

那空相在廳上踱來踱去,顯得甚為不耐,時時側耳傾聽,當是擔心敵人攻上山來。過不多時,那道人快步走出,躬身道:「俞三師叔有請。俞三師叔言道,請大師恕他不能出迎。」這時那道人的神態舉止比先前更加恭謹,想是俞岱岩聽得「空」字輩的少林僧駕臨,已囑咐他必須禮貌加倍周到。空相點了點頭,隨著他走向俞岱岩卧房。

張無忌尋思:「三師伯四肢殘廢,耳目只有加倍靈敏,我到他窗外竊聽,只怕為他發覺。」走到離俞岱岩卧房數丈之處,便停住了腳步。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那道人匆匆從俞岱岩房中出來,低聲叫道:「清風、明月!到這邊來。」便有兩個道童走到他身前,叫了聲:「師叔!」那道人道:「預備軟椅,三師叔要出來。」兩名道童答應了。

張無忌在武當山上住過數年,那知客道人是俞蓮舟新收的弟子,他不相識,卻識得清風、明月兩個道童,知道俞岱岩有時出來,便坐了軟椅由道童抬著行走。見二童走向放軟椅的廂房,悄悄跟隨在後,一等二童進房,突然叫道:「清風、明月,認得我么?」二童嚇了一跳,凝目瞧他時,依稀有些面熟,一時卻認不出來。張無忌笑道:「我是無忌小師叔啊,你們忘了么?」二童登時憶起舊事,心中大喜,叫道:「啊,小師叔,你回來啦!你的病好了?」三人年紀相若,當年常在一處玩耍。

張無忌道:「清風,讓我來假扮你,去抬三師伯,瞧他知不知道。」清風躊躇道:「這個……不大好吧!」張無忌道:「三師伯見我病癒歸來,喜出望外,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責罵你?」二童素知自張三丰祖師以下,武當六俠個個對這小師叔極其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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