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十六章

「這是表示我不再是私生子了嗎?」

他痛苦的搜尋話語。「我發生了一些事……我不知道如何使你明白……我……我從來不曾誠實的表白我對你的感情;我一直都不想承認,一旦那些感情變得太強烈,我便試圖傷害你,和你保持距離——」

愛梅搖搖頭,彷佛聽錯了。「呃,這倒是第一次!以前我從來不曾聽你為任何事道歉過,單單道歉就可以彌補你對我的所作所為嗎?」

「一小時。」尼可茫然的重複,低頭注視自己,看見襯衫解到腰間。

尼可哼了一聲。「等你是被戳的人再說。」他起身,把襯衫下襬塞進褲腰裡。

醫生搖頭以對。「請留下來陪你丈夫,王妃殿下,我完全可以找路出去。」他眨眨眼睛,靜靜地走出去。

他還活著……她也在那裡,一如往常的鮮明美麗。

「從現在開始,你可以依賴我,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證明,」尼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一下。「相信我,我不會再傷害你。」

「我對你必須說的任何事都沒興趣,」她尖銳地說。「經過我今天發現的事——你用計毀了我和亞當的關係,逼走他,撕裂我整個生命——」

「我尚未決定,」愛梅平靜地說。「不過,一旦我覺得你在傷害我或傑克時,我會立刻帶他走。」

「夠了!」愛梅紅了臉。「我從沒夢想過你會如此邪惡,你用空洞的保證欺騙我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你敢欺騙小孩,使他相信你關心他,你會造成他感情難以修復的莫大傷害!」

「過去這是真的,但不是現在,現在我才了解——」

愛梅欠動身體,對於目睹丈夫更衣的親昵不太自在。

「花園的池塘里,是愛梅昨天幫我抓的。」

男孩凝神的聽,用那對令人不安的眼睛望著他。

她倒杯水遞給他,兩人的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尼可便感覺一股溫暖通過他全身,他口渴的喝完那杯水,用袖子擦擦嘴巴。

尼可用力吞咽。「不,傑克,你是我兒子。」

尼可瑟縮著。「我會彌補傑克的,」他嚴肅地說。「我會當他的好父親,終此一生他會過得安全快樂!」

傑克看看手中的動物,伸手推推尼可身邊的鍋子。

「我是關心他。」

「對不起。」

「見鬼!」

「可怕事件,」她呢喃。「呃,那種事你經歷得夠多了,對吧?」

他坐在書桌前,手指插進頭髮里,或許他發瘋了,才會如此迫切的搜尋一個活在一百七十年前的女人的歷史,這是不是真的?聖像上的刮痕是不是一個巧合?或許是他受過折磨的大腦虛構出這些狂想,以免專註在他亂成一團的生活里。

「我發覺我會讓你幸福……只要給我機會試試看,我只想愛你,你甚至不必回報我的愛。」

「別這麼快!放鬆一分鐘,」愛梅的手指按住他的唇,怪異的打量他。「你在說俄語,你知道我一句都聽不懂。」

他從來不曾如此直接和驚人的誠懇,全然泄漏心中的情感,這比他慣常的漫不經心更有威脅性。

她走向尼可的房間,挺直胸膛,走向那半掩的門,一頭灰發和眼鏡、滿臉深思的衛醫生正在問診。

尼可羞愧萬分,無法直視她的眼睛。「我不會再那麼做,愛梅。」

他目光炙人地看著她,沒有回答,但是全身繃緊的線條顯示他拒絕認知這句話。

尼可咧嘴一笑,幫著兒子擺好戰場,他不時偷覷那孩子,很驕傲傑克是他的兒子,他長得很清秀,五官凸出,睫毛又長又黑,眉毛粗而濃,有一絲異國風味,那是安琪洛夫斯基家族中韃靼祖先的血緣。

「若再發生就請通知我,」衛醫生說。「祝福你們。」

尼可的手指拂過畫像表面,指尖插進金屬片之間,用力剝了下來,對愛梅的疑問充耳不聞,他手中抓著那個小金屬片,瞪著畫像看。

「王妃殿下,」醫生喃喃地微笑,上前吻她的手。「我被匆匆召來,還以為事態緊急,有人快死了,然而,你的丈夫顯然很健康,沒什麼不對勁。」

他表情困擾地望向尼可。「你今天生病,我看見你倒在地上。」

「你似乎不太像你自己,」愛梅評論。「或許是你喝的伏特加在作祟,以你喝的速度,我很驚訝這件事沒有更早發生……」看見尼可有如被催眠似地看著牆上的聖像,她問:「怎麼了?」

尼可嚇了一跳,心中充滿悔恨……和怒火。「誰說的?」

傑克好奇地看著,尼可拉開綁住盒子的皮帶,裡面是兩組金屬士兵,一個有如戰場的平板,這是克里米亞半島戰爭,有大炮、馬座、篷車和一座小橋。

「留下來陪我,」尼可把金屬片丟在地上,徐徐朝她走過來,彷佛動得太快或許會嚇跑她。「愛梅……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呃,他不是假裝,」愛梅說。「我盡了一切力量去喚醒他,只除了沒有用針刺他。」

愛梅深思的打量著她的丈夫,他的表情封閉神秘,她可以察覺到他很不耐煩的想等醫生離去。

「你試試看,」尼可輕聲說。「看看發生的事,」他的語氣相當隨意,但是令她起了寒意。「傑克要留下來,他是我兒子,而你是我太太。」

他突然起身,上樓走向育嬰室,他需要見傑克,先和他兒子彌補一切,願那孩子會原諒自己拋棄過他。

「從我像你這個年紀以後,再也沒見過這個盒子。」

「嗨,傑克,」他靜靜地說。「我上來看看你,可以嗎?」

尼可無法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心中充滿狂亂的衝動——想把她摟入懷裡,掏出他心中的秘密和感情,可是她會認為他發瘋了,他費力的定住自己,不伸手碰她,使他眼睛刺痛流淚。

「我不會讓你走,我太需要你。」

「尼奇?尼奇,睜開眼睛。」

這些事我早該為他做的,尼可自責地想,我早該給他過好日子,卻反而漠視他的存在,他繼續上樓,來到育嬰室門外,他遲疑了一下才進去。

愛梅掙脫開來,怒目瞪著他。「你究竟想怎樣——把我逼瘋嗎?幾周來你一心要當個沒心沒肝的豬玀,然後突然間,你在書房暈倒了,醒來就說你愛我?這是什麼變態的遊戲?」

「漂亮的東西,」他說。「你在哪裡抓到的?」

他令我想起麥凱,尼可有一剎那的心痛,但仍勉強的微笑。

「你不需要任何人。」她勉強說。

愛梅望進他眼底,她所看見的使她屏住呼吸。

「我送你出去。」愛梅說。

她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頭,撫平他的頭髮,已經召來僕人幫忙抬他回房間,愛梅時時都留在他身旁,她不確定自己為什麼好害怕,畢竟他們又不是什麼真正的婚姻,沒有愛在中間,可是……當他睜開眼睛,她真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在那靜止、寂靜的一小時里,究竟發生什麼事讓他醒來時行為如此怪異?他說他愛她,她難以置信地笑了,幾乎想掉淚。

「我可以使你想要留下來。」

「不必——」愛梅開口,看見蘇先生離開,她翻翻眼睛,一臉苦笑。「彷佛你和我需要隱私似的。」她咕噥。

醫生搖搖頭。「我找不到什麼明顯的生理原因。」

「我現在很好,」尼可堅決地說。「比我許久以來好多了。」

她聳聳肩。「我只知道你正在看蘇先生修復的那幅畫——那幅肖像和你真像——你臉色變得死白,倒地便不省人事,蘇先生好心的協助我和僕人把你抬上樓。你昏迷不醒,至少一小時了。」

尼可獨處了好幾分鐘,想要喝一杯,可是不可以,酒不能給他愉悅的安慰和麻木感,遮掩了他真正的感情,他需要清醒,憎恨以前那種空虛的存在,而且再也受不了愛梅臉上的憎惡,真希望她能再給他許久以前那種了解和信任,那該多好,他必須找個方法使她再愛他一遍。

愛梅僵住不動。「什麼?」她問道,渾身顫抖。

「你會無情的拋棄他一如你拋棄其它人一樣,而我無力再修補一切,噢,男人真是說謊的懦夫,你讓別人相信他們可以依賴你,然後你又毫不顧念的撇開,你不會有機會如此背叛我和傑克——我不容許。」

「我……」尼可費力地回答。「我一生中犯過許多錯,傑克,我以前很自私,一直埋怨,以致我周遭的人跟著受苦,但是我向你保證,我會試著當個好父親,把最好的給你……不計代價。」

傑克好奇地瞪著他,那對眼睛和他一模一樣。

一九七七年 倫敦

這句話應該表示她要退出了,但是尼可反而追過來,聳立在她面前,直到她覺得身體受到威脅,就一個常和老虎跟野生動物玩耍的女人而言,這種感受很少見。

時鐘那不慌下忙的指針,

「我對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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