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一章

「我在這裡的危險沒比坐在那裡多。」她別開臉、不再多說。

一個嶄新的念頭顯現在尼可心中,使他雙膝支撐不住,他走到床邊,重重坐下來沉思。

「我父親死了,我的叔叔和哥哥被送到另一個城市做工,我無法獨自住在村裡,又不想嫁給那裡的農夫。」

如果他真的是尼可拉王子,正要和一位名為愛梅妮亞的農家女結婚,那麼歷史才剛開始,他們的兒子會是亞歷,亞歷的兒子是塞斯,其後是塞斯二世和丹提……

「什麼會結束?」

「對不起,我不明白。」她以俄語說,擔心地看著他,同時揉著發紅的手腕,彷佛納悶他正不正常。

陌生人堅持得令人討厭,尼可徐徐醒過來,頭疼得令他呻吟,他口中的酒味強烈酸苦,他痛苦的眨眨眼睛,發現自己坐在桌邊,頭和手臂靠在堅硬的表面。

「你喝了一夜,」男人責備地說。「現在在選新娘之前,沒時間刮鬍子,或是換衣服。求求你,尼可拉王子,你必須現在就醒過來。」

「真好心。」

尼可友善地笑了笑。「你不介意改天再喝吧?」

「現在不要!」尼可低吼。

「尼可拉,我的朋友,」他眼中有一絲狡猾的光芒,過來擁抱尼可。「我保證裡面的女人會令你滿意,那些美女前所未見,秀髮如絲,胸脯高聳——你絕不會有困難找到合適的女性,我們是要喝杯酒,或者直接到宴會廳呢?」

尼可沒笑。「我才不會選新娘。」他抿緊唇。

他放開她,開始在房裡繞圈圈。「那你是誰?」他低聲問道,內心好生氣,又覺得好空虛。

「你不記得了?你的朋友葛羅科夫王子是莫斯科城裡,唯——位家裡夠大,能容納所有少女的人,他很好心的提議使用他的宴會廳來選新娘。」

或許這只是夢,或許夢很快就結束,他怎會來到這裡?愛梅和傑克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怎麼知道?」

愛梅妮亞掙脫開來,退到八呎之外,顫抖的手摸摸嘴巴,睜大眼睛,定定地凝視著他。

「他們說你很聰明,又很現代化,深受沙皇寵信,因為你住在西方很久,了解外國人,你連刮鬍子的方式都像他們。」

「選蚌新娘」……彷佛叫他從盤中挑一塊點心似的。

「等等,等一下,別怕我,」尼可把她拉過來,試著振作起來。「你不認識我嗎?愛梅?」

「當然。」席德夫應聲。

他直等到腳步聲退去,注意力才回到懷中的女孩身上,緊緊地摟住她,他閉上眼睛,吸進她身上的香氣。

「我姓衛。」

尼可帶她回到宴會廳,眾人已經期待的等候著。

傢具、木頭雕刻,他沒想到會再見到的一切全在那裡,幾位衣著怪異的僕人迷惑地看著他,但沒人敢發問。

一七○七年十一月 莫斯科

葛羅科夫王子拍拍手。「好選擇!尼可拉,好個美貌的女孩,她當然會替你生很多健康的兒子!」

將她擁入懷中,美麗的她、熟悉的她,使他有深深的喜悅。她微分的雙唇,像以往的豐滿誘人,他低頭突然吻住她,她愕然的倒抽一口氣,沒反應也沒拒絕。

「我是安琪洛夫斯基家族的人。」尼可試探地說。

如果這一切全是真的呢?或者他死了,下到地獄,或許地獄就是透過他自己祖先的眼睛來目睹他家族扭曲的歷史。

尼可一路沒停,直來到大門口,拉開大門,寒風刺骨的吹向他,刺痛他的臉,他驚訝的打著哆嗦,木然不動地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可是我們的酒……」

「我才不享受。」尼可咕噥,強烈的希望自己喝醉了。

馬車在雪地中前進,車內的椅墊、天花板和牆壁,都有安琪洛夫斯基家族的族徽,由珠寶、水晶和黃金構成。

「可是尼可拉王子……你自己說是該結婚的時候了!你帕特使到莫斯科的每個村莊挑選美貌的未婚少女,現在她們來自四面八方,全在此等候你!而你說你甚至不想去看一眼。」

女孩開始抽身而退。「我們以前沒見過,」她低語,眼神戒備。「王子殿下,請容我離開——」

「只是一種感覺,我聽他們說你的事,我想……我或許可以當你這種男人的好太太,我會適合。」

尼可伸手拉住她的辮子。「同樣的頭髮,」他呢喃,再輕觸她的臉頰。「同樣的肌膚……雀斑……眼睛……」

席德夫哈哈大笑,彷佛尼可剛說了笑話。「你的新娘,尼可拉王子,無論你選誰當伴侶。」

「呃,如此公開的野心應該受到獎賞。」

尼可嘲弄地笑了。「真的?那你為什麼直發抖?」

席德夫徑自開了口。「紅頭髮的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她流利的俄語激怒了尼可。「我上次看見你,你才會幾句俄語而已。」

我的脈搏狂喜地跳動,

「沙皇押走村裡大多數的男人來興建聖彼得堡,留下來的那些男人都不想和我結婚,」她遲疑地說下去。「因為我父親的政治信念使我家人不受歡迎,但是沒人向我求婚並無妨,他們要不太老,就是太年輕;全不合適工作,又太窮了,而我要的不只那些,他們無法給我——」

「那就告訴我我在哪裡,發生什麼——」他住口不語的俯視自己的衣服。

「你家人呢?」

侍從輕觸他的眉。「尼可拉王子,你現在必須進去了,你指定我來照顧你家和你個人事務,如果我讓你生病,那我領薪水的價值就幾乎不存在了,來吧,馬車快準備好了……你得去選新娘。」

「王子殿下,現在該離開了,王子殿下……」

「愛梅,」他啐道,自動轉為英語。「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在這裡做什麼?」

如果他能不和愛梅妮亞生小孩,那麼安琪洛夫斯基的血脈就斷了,也就不會發生麥凱被虐待和謀殺的事,尼可也就不必過那種充滿罪惡和痛苦的生活。

「王子殿下……你是選我嗎?所以你才這樣把我拉進來?」

那幅是先知以利亞的聖像,當他升天時,一抹紅雲籠罩著他,尼可向來很喜歡這一幅的鮮艷色彩和手工。

他直接走過去,席德夫在身後喊:「尼可拉王子,你漏了幾位美女……」

「任何時候都可以,隨你。」葛羅科夫呵呵笑。

「為什麼?」

「更多金錢?」

尼可不穩地站起身。「發生什麼事?」他低語。「我在哪裡?」他提高聲音。「愛梅,你究竟在哪裡?」

尼可帶著愛梅妮亞和席德夫乘夜車回去,愛梅妮亞很少說話,只說她不冷。

「好光滑,像小男孩。」

尼可移向她,她倒退一步,他強迫自己站住,雖然他渴望再次摟住她。

尼可用力咽口口水,走向隊伍前方,他的腳有如鉛一般重,勉強的經過一位又一位,幾乎無法直視他們的眼睛,他面對膽怯的格格笑聲、微笑的眼神、鼓勵的耳語,偶爾有一、兩位女性瞪他一眼,顯然她們和他一樣不想來這裡,對每一位尼可經過而且拒絕的女孩子,席德夫都會安慰幾句,同時從木箱里拿出一枚金幣。

「我們要去哪裡?」他緊繃地問。

長廊傳來女孩子興奮地聊天的聲音,葛羅科夫得意洋洋地抓住獅頭門把,猛地推開來,眾人異口同聲的驚呼,然後是一陣預期的沉默,尼可遲疑著,但是葛羅科夫和席德夫把他推進去。

尼可的雙手猛抓頭髮,不想參與這場荒唐的鬧劇,他和自己才娶的妻子已經有夠多的麻煩了,但他還是決定配合一下,直到這場夢結束。

一群僕人簇擁著尼可上馬車,為他蓋上毛裘,把暖爐放在他腳邊並給他一杯酒。

「好吧,如果你在到家之前凍死可別怪我。」

他望著尼可蒼白的臉,不贊同的咋舌。「這是說醉話,你根本不太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如所有的俄國人,你需要一天狂飲、一天享受、一天復原。」

席德夫滿意地打量著他。「這此不上你平常的器宇昂揚,但是我深信未來的新娘看見你會很高興。」

「愛梅,看著我,告訴我你以前不曾和我在一起,我們不曾愛撫和親吻,說你不認識我。」

尼可的身體駭然的顫抖,或許上天給予他權力來阻止他自己的出生。

席德夫試著用笑容掩住不安。「當然是今晚,在安琪洛夫斯基宅邸,除非王子殿下想等——」

尼可低吼的甩掉他的手。「別碰我!」

「害羞嗎?」葛羅科夫嘲笑地問。「這不像你哦,尼可拉,或是你還不太想結婚?

她迷惑地搖搖頭,以全無瑕疵的俄語回答:「王子殿下……我不明白,若我冒犯你,請原諒。」

「你在說什麼?」尼可昏昏沉沉的咕噥,有些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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