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安慰好傑克,愛梅便抱著小男孩回他位於三樓育嬰室的床上,替他蓋上被子,蹲在床邊,輕輕撫摸他的頭。

「我了解失去媽媽的感覺。」她呢喃。「我媽媽在我比你更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以前我也常哭,因為我想念她,而且我甚至記不得她。」

傑克用拳頭揉眼睛。「我要她回來。」他淚眼矇矓。「我不喜歡這裡。」

愛梅嘆口氣。「有時候我也不喜歡,傑克,但尼可是你父親,而且這是你屬於的地方。」

「我要逃走。」

「丟下我和『參孫』嗎?那會使我十分悲傷,傑克。」

他沉默著,頭埋進枕頭裡,眼瞼疲倦得抖動。

「我有個主意。」愛梅說下去。「明天我們何不一起逃走,順便帶盒野餐呢?我們去找個池塘玩水、抓青蛙。」

「淑女不喜歡青蛙。」他愛睏地說。

「我喜歡,我還喜歡昆蟲、老鼠……除了蛇以外。」

「我喜歡蛇。」

愛梅微笑的傾身吻他的頭髮,她從來不曾對一個小孩產生如此的保護欲,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曾,但是他們有愛的家庭,這個小男孩一無所有,有的只是一位漠不關心的父親。

「晚安,傑克。」她低語。「一切會沒事的,我會永遠照顧你。」

「晚安,愛梅。」他喃喃,說完便睡著了。

愛梅吹熄油燈,靜靜的離開他的房開,走向尼可的套房。

她心中充滿一股力量,現在該是為孩子的事再次面對他的時刻了,一次解決,她要說清楚讓傑克留下來,而且尼可必須多少和他溝通一下,叫孩子替父母過去的疏忽和失誤來受苦並不公平。

傑克是安琪洛夫斯基的後代,他有權利繼承這個姓氏所含括的一切。受教育、繼承權、承認他的出生……這些是他需要和配得的,尼可沒權利拿走。

她氣惱的發現尼可並不在他的套房,她找了一下,又下樓去問史坦利,他是不是知道尼可在哪裡。

司閽面無表情的告訴她。「王子出去了,王妃殿下。」

「我明白了。」

愛梅轉身,隱藏自己的迷惑和傷害,夜深了……尼可會在這麼晚離開的唯一理由是去找另一個女人。

即使最近他們時而爭吵,距離疏遠,他都不曾對她不忠過,突然間她好想哭,如果自己可以追上他,告訴他——告訴他什麼?如果尼可想找別的女人,她根本阻止不了,顯然他是厭倦她了,沒得到滿足,尼可王子已經厭倦他妻子的床。

「你該死,尼可。」她低語。「最後我會恨我自己和恨你。」

她在自己的房間里踱來踱去,走了幾個小時,直到僕人都休息了。她才如夢初醒,知道嫁給尼可是個悲劇的錯誤,他們的婚姻不可能有轉機,事實上註定會更糟糕。

尼可的不忠將會羞辱她,這件事會引發更多的爭執和苦澀埋怨,除非她有辦法變得像她一樣的冷硬無情。她的家人對尼可的判斷完全正確,但是她的自尊不容許她承認,她真渴望有個朋友可以讓她信賴、聽她訴苦。

愛梅走下樓梯,坐在底端的台階上,雙手抱住膝蓋,等丈夫回來,她所需要的只要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否不忠。

就在黎明之前,馬車的車輪聲使她在半睡半醒中醒過來。她坐直身體,酸疼的肌肉令她瑟縮了一下,她用力眨眨眼睛,瞪著前門,全身憂慮的繃緊。

尼可走了進來,外表蓬亂蒼白,混合著酒、香水和性的氣味傳進愛梅的鼻孔里,他真的做了,她心想,胸口突來的疼痛令她畏縮著。

尼可直走到樓梯前才看見她,他突然停住腳步,臉上閃過乖戾和叛逆。

「你要什麼?」

「什麼都不要。」她的聲音顫抖,充滿憎惡和憤怒。「我會努力對這件事世故一點,尼可,你不必提醒我這種事常在上層階級的婚姻中出現,不過你最好習慣常去找其它女人,因為當你再來找我時,那將是地獄結冰的日子!」

「對於你,我高興怎樣就怎樣!」尼可嗤之以鼻,走過來俯視著她,態勢威脅。

「你是我的妻子,我擁有你的身體和靈魂——當我一彈手指,你就得隨時隨地歡迎我。」

愛梅狂怒攻心,伸出握緊的拳頭,直接命中他沒刮鬍子、那令人憎惡的瞼,它的力道一路震上她的手肘,那一拳令尼可大吃一驚,搖搖晃晃的倒退幾步,表情愕然,愛梅也是吃驚地瞪著他,不知道他會不會以牙還牙,她木然的等待,揉著疼痛的手腕,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如何。

尼可沉默不語,他們都沉重的喘氣,瞪著對方。尼可抬手摸摸下巴,發出乾澀的笑聲,愛梅靜止不動地看著丈夫走開,上樓回他房間,直到最後的腳步聲消失,她才跌坐在台階上,頭靠在膝蓋上,她從來不曾感覺如此受困而無望。

接下來一周愛梅和尼可沒有交談,只有彼此碰面時尖銳的對答幾句,愛梅了無胃口和睡意,覺得自己像是住在敵人的陣營,入夜時躲在上鎖的門後面,白天步伐匆匆,避免和尼可照面。

她知道自己形容憔悴,甚至連蘇先生都試探的問她是不是病了,至於尼可則敏捷而且有充分的休息,愛梅更加生氣的發現他似乎對這種處境很自在,故意製造屏障,希望就維持這樣。

愛梅儘力忽視她丈夫來來去去的行蹤,告訴自己她才不在乎他有沒有外遇,他不只是毀了諾言,似乎連維持表面的友誼都沒興趣,在傑克出現之前一切都很順利的,為什麼尼可如此難以忍受男孩的存在?為什麼單單看著那孩子似乎傷害了他?

諷刺的是,愛梅和尼可的婚姻每下愈況,她和傑克的關係卻愈加堅固,他開始信任她,而她更決心不背叛那種信任,甚至他會不可避免的開始問及關於尼可的問題,為什麼他父親不和他說話?為什麼他總是皺著眉,很安靜?

「你父親是個奇特的人。」愛梅努力在善意和真實間找到正確的平衡點向他解釋。

「他曾經有過很艱困的生活,你有沒有看見他手臂上那奇怪的記號?那些是他過去可怕的經驗所留下的疤痕,他受了很多的痛苦,當他很冷淡或是很不公平的時候,你必須記住他無能為力,我們全是經驗的產物,就像動物園的動物,有些狂暴壞脾氣是因為牠們以前受過傷害……因為牠們害怕……」

「我父親害怕?」傑克嚴肅地問,直視她的臉。

「是的。」

「他會改變嗎?」

「我不知道。」

他們一起來到動物園,查看猩猩的鐵絲畜欄,「麗歐」找到辦法解開鐵絲,那個洞大得足以逃出去。

「頑皮女孩。」愛梅責備道,檢視損害的程度。

「麗歐」漠不關心的別開眼睛,瞪著頭頂的天空,過了一下下,牠撿起一顆橘子,開始剝皮。

愛梅和傑克相對而笑。「聰明的東西,牠一定發現鬆開的一端,就開始解開,我們必須修理這個洞,傑克,我們需要一些工具……」她有種奇特的感覺,但仍說下去。「可能在馬車房裡……」

「愛梅。」一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喚她。

那一刻愛梅動都沒動,「麗歐」看見新來的人,縮縮唇,發出親吻的聲音。

愛梅終於控制好自己足以面對來人。「麥爵士。」她冷淡地轉身。

亞當看起來一如往常,只是頭髮長了些,他穿黑條紋長褲、灰色背心、羊毛外套,看起來很英俊,他神情嚴肅,眼睛溫柔而搜尋。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愛梅。」

愛梅的目光飄向他的左手,那隻婚戒就像潑在他臉上的冷水。

「你怎麼知道來這裡找我?僕人不該允許——」

「他們沒有,我把馬車停在產業外,沿著車道走過來,我知道你會來這裡,我一直等到沒人在看,才穿過外面大門,經過花園——」

「門應該上鎖。」

「它們沒鎖。」他聳聳肩。「這裡並不難找。」

面對愛梅泠硬的沉默,亞當的目光轉向了她身邊的小孩。「這是誰?你的小弟威廉……或是柴克?」

「都不是,是我的繼子傑克。」

「你的繼子……」

愛梅目睹驚訝、懊惱,然後是一絲同情閃過亞當的臉,其中最影響到她的是同情,那使她的自尊受到冒犯,她寧死也不容許任何人尤其是亞當,對她的遭遇抱憾及同情。

「恭喜你結了婚。」她用向尼可學來的輕蔑語氣說。「最近我很幸運遇見你的大舅子,他把你形容得很迷人,看來他是不太了解你。」

以前備受她急切討好的亞當對她現在的態度感到很詫異。「愛梅,你的語氣不像你自己!」

「過去幾個月我改變許多,謝謝你和我丈夫。」

「愛梅?」傑克對她的語氣感到不安。「怎麼了?」

看見小男孩的臉,她軟化下來。「沒事,」她呢喃。「麥爵士是我的舊識,你何不回屋裡,請廚娘給你一些糖?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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