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紛亂的思緒讓荷琳忘記她答應過早上要跟未來的未婚夫雷文熙去騎馬。柏麗姿告辭之後很久,荷琳還端著一杯涼掉的茶呆坐在會客室里。

她望著微溫的茶,苦苦思索著想找出一個說法,一個能說服薩力原諒她、再次相信她的最好的說法。但這件事似乎無法以優雅的言詞說清楚。  她只能完全仰賴他的寬容,並期待最好的結果。嘴角揚起一個凄涼、自嘲的微笑,她想起自己所受過的社交訓練中至少包括上百個婉拒男士追求的方式,卻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如何重新贏回一顆心。她太了解薩力驚人的自尊,和難以破壞的防禦,他絕對不會輕易被說服。他一定會讓她付出從他身邊逃開的代價——他會要求無條件全面投降。

「老天,有什麼煩惱會讓你可愛的小臉變得這樣嚴肅?」雷文熙伯爵走進房裡,高大的運動員體格穿著黑色的騎馬裝。他的沈靜魅力使得一舉一動都簡約而自信,絕對是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荷琳掛上留戀的微笑望著他,知道現在是切斷一些關係的時候了。

「早安,爵爺。」她用手勢請他在身邊坐下。

「你尚未做好去騎馬的準備,」他察覺。「是我到得太早,還是早上的計畫改變了?」

「改變的恐怕不只是早上的計畫,我的很多想法也變了。」

「啊,我看得出來你打算要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戲弄的微笑著,但是灰眼中卻滿是警戒。

「華頓,我擔心一旦聽完我要說的話,我就會失去你的友誼。」

他溫柔的握住她的手,翻過來在掌心印下一吻。他再次看著她的時候,眼神嚴肅、和善而沈穩。「親愛的朋友,不管你說什麼或做什麼,你永遠不會失去我。」

餅去一個月的彼此陪伴在兩人之間建立了強大的信任,讓荷琳可以用雷文熙理應得到的方式實話實說。「我決定不跟你結婚了。」

他沒有眨一下眼睛,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很遺憾聽到這件事。」他輕柔的說。

「你值得擁有彼此相愛的婚姻,」她急著繼續說下去。「和你無法缺少的女人一起享有真摯、熱烈的美好愛情。而我……」

「而你怎樣?」他小心的握住她的手追問著。

「我會試著鼓起勇氣去找柏先生,請他娶我當他的妻子。」

他在漫長、深思的沉默中玩味這句話。「你知道一旦和他結婚,很多貴族會認為你完全墮落了。有些圈子會再也不願意接納你——」

「無所謂,」荷琳低聲笑著保證。「喬治過世之後那幾年,我完美無缺的聲譽是一種冰冷的安慰。我很樂意用它來換取再次被愛的機會。我只是很遺憾,居然浪費了那麼多時間才懂得什麼是真正重要的。失去喬治以後,我很害怕會再次心碎,所以我欺騙了自己和大家。」

「那快去找柏薩力告訴他真相吧。」

她微笑著,很驚訝會得到這麼簡單的回答。「華頓,你應該要提醒我,我還有責任未盡。告誡我榮譽的重要性,還有我對喬治的虧欠。」

「親愛的荷琳,」他說。「要面對沒有喬治的人生的人是你,盡避用你天賦的理智做出對你和若詩最好的決定。如果你決定把賭注押在柏薩力身上,我也會接受你的選擇。」

「你讓我很驚訝,爵爺。」

「我希望你幸福。人生中這樣的機會已經太少,我不會那麼野蠻的擋著你的路。」

雷文熙就事論事的態度,和接受她希望的溫和方式,都大大減輕了她心頭的枷鎖。荷琳對他露出充滿感激的燦爛笑容。「真希望所有人的反應都像你這樣。」

「不可能,」他淡然的證實,兩個人看著握在一起的手微笑著,然後荷琳輕輕的收回。

「你覺得喬治會喜歡柏先生嗎?」她聽到自己這麼問著。

他銀灰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笑容。「呃,不會。我想他們沒有足夠的相似之處。根據喬治的品味,柏薩力實在有點太粗野又不夠正直。然而,你真的在意嗎?」

「不,」她老實說。「我還是想要柏先生。」

雷文熙握著她的手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去找他吧。可是你走之前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不想再答應什麼了,」她笑著抱怨。「那些承諾害得我好慘。」

「可是這件事我一定要得到你的承諾。答應我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你一定會來找我。」

「好,」荷琳說著,閉起眼睛感受他溫暖的唇輕觸她的前額。「華頓,你一定要相信我,在我看來,你已經完全實踐了對喬治的承諾。你是他最真心的好朋友,而且對我更是好。」

他強壯的手臂環抱住她,以緊緊的擁抱作為回答。

馬車駛到柏家車道盡頭停下來的時候,荷琳的勇氣早已四分五裂。一名男僕打開車門扶她下車,另一名上前敲門。管家包太太的臉在前門出現,荷琳壓下一個顫抖的笑聲,她從未想過看到管家的臉竟然會讓自己這麼高興。這棟房子還有裡面所有的僕人感覺起來都美妙的熟悉。她覺得像回到家。然而一想到柏薩力可能一見到她就趕她出門,胃裡就因為害怕而一陣緊縮。

荷琳走過去的時候。管家的臉上明顯出現不安的表情。她行了禮,雙手絞在一起站在門口。「夫人,」她說。「很高興見到你。」

「包太太,」荷琳開心的回答。「相信你一切都很好?」

避家太太忸怩的笑著。「還可以,只是……」她放低了聲調。「自從你離開以後一切都變了。老爺他……」她突然閉上嘴,顯然是想起僕人應該尊重所服侍家庭的隱私。

「我來找柏先生,」荷琳心中的焦急讓她像個少女一樣滿臉通紅的結巴著。「我——我很抱歉沒有事先通知,而且還這麼一大早過來,可是我有急事。」

「夫人,」包太太輕聲遺憾的說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可是……老爺從窗口看到你的馬車,他說……嗯……他今天不見客。」她降低聲音,眼神謹慎的打量著在遠方等待著的男僕。「他不太好,夫人。」

「不太好?」荷琳訝異的問。「他病了嗎,包太太?」

「不完全是。」

避家太太的意思應該是說他在喝酒。荷琳心神不寧的考慮著眼前的狀況。「也許我最好改天再來,」她輕聲說。「等柏先生清醒一點再說。」

包太太的臉因為沮喪而垮了下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清醒,夫人。」

她們兩人的視線交會。雖然管家絕對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想法或希望,荷琳還是感覺到包太太正無聲的求她留下。「當然,我不想打擾柏先生,」荷琳說。「可是我之前住在這裡的時候,可能把一些,呃……小東西忘在房間里了。希望你不介意我上去找一下?」

這個提議顯然讓管家鬆了一口氣。「不,夫人,」她馬上抓住這個借口。「我一點都不介意。如果你有東西忘在這裡,當然要趕快找回來。需要我陪你嗎?還是你記得路?」

「我記得路。」荷琳對她燦然一笑。「我可以自己溜到樓上去。可以麻煩你告訴我柏先生在哪裡嗎,這樣我才不會打攪到他?」

「我想他在自己的房間里,夫人。」

「謝謝你,包太太。」

荷琳走進屋裡,房子里的氣氛像陵墓一樣陰沈。有著金色的柱子和鑲銀的天花板、空氣中飄著花香味的宏偉大廳,顯得陰森而黑暗。濃重的陰影中看不到任何人。擔心遇到寶娜或麗姿而打亂了原本的目的,荷琳儘快奔上主樓梯。因為奔跑和內心的慌亂,讓她的心臟在胸口瘋狂的跳著,連四肢都感覺得到心跳的反射。想到可以再次見到薩力,心裡的興奮讓她覺得快要昏倒。她全身顫抖著走到他的房門前,門沒有完全關緊。她考慮要不要敲門,最後決定還是不要,以免他有機會把她拒於門外。

她輕輕推開門,傳來一下幾乎聽不見的小聲響。之前住在這裡的時候,她其實從來沒有進過薩力的房間。龐大的桃花心木床上掛著昂貴的藍色織錦與天鵝絨。從四扇長方形大窗戶照進來的光芒點亮了深色的櫻桃木飾板。薩力站在一扇窗前,撥開天鵝絨流蘇窗帘望著正門車道,手裡拿著一杯烈酒。他的頭髮在早晨的梳洗後還潮濕的泛著光,空氣中有著刮鬍皂的香氣。他穿著一件深紫色的絲質晨袍,長度幾乎到地上,下襬間隱約看得到一雙赤腳。荷琳忘了他是如此難以置信的高大。她很高興他沒有轉過身,也就不會看到那竄過她全身的渴望與顫抖。

「她怎麼說?」他低聲咆哮著,顯然以為她是包太太。

荷琳儘力讓聲音穩定。「她堅持要見你。」

薩力認出進來的人是誰,寬闊的背部僵住,肌肉在薄薄的絲綢下隆起。他似乎花了一陣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出去,」他沈靜而不帶火氣的說著。「回雷文熙身邊去。」

「雷文熙爵爺並不擁有我,」她的喉間收緊,低聲說。「我也不擁有他。」

薩力慢慢轉過身,指尖微微的抖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漿拍打著杯壁。他深深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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