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我不懂,」麗姿悶悶不樂的說。「是因為我做了什麼不對的事,還是……你終於發現我完全不受教?我會努力的,夫人,我一定——」

「不是因為你的關係。」荷琳急忙對她保證,緊緊握住她的手。在一夜無眠後,她雙眼灼痛的起床,決心執行她的決定。她必須這麼做,趁做出比之前更不對的事之前。她的身體變得很陌生,還充滿昨天下午涼亭里的遭遇所引發的激情。之前她完全不了解偷情的誘惑,從來不懂怎會有那麼強大的力量竟可以摧毀人生、拆散家庭、破壞神聖的誓約。現在她知道男女為什麼會發生外遇,又為什麼願意為此犧牲一切。

喬治絕對無法在這個因為柏薩力而縱情放肆的女人身上,認出他可愛貞潔的妻子。喬治要是知道她變成這樣一定會嚇一大跳。在羞恥與恐懼中,荷琳指示梅蒂儘快整理她們的東西。她儘可能溫和地對若詩解釋,回戴家去的時候到了,這個消息讓小女孩很難過。

「可是我喜歡這裡!」若詩生氣的哭著,棕色的眼裡滿是淚水。「我想要留在這裡,媽媽。你自己回去,我和梅蒂要留在這裡!」

「我們不屬於這裡,若詩,」荷琳回答。「你很清楚我們本來就沒打算永遠住在這裡。」

「你說一年的,」若詩爭辯著,抓起圓餅小姐,保護的抱著那個娃娃。「現在還不到一年,還差很久,你應該還要教柏先生學習禮儀。」

「所有必須學的東西他都學會了,」荷琳堅定的說。「別再胡鬧,若詩。我知道你很不開心,我也很難過,可是你不可以因為這件事去煩柏家的人。」

若詩一陣暴風似的跑走,躲在大房子里的某個地方,荷琳雖然不願意,還是請柏家的女士們早餐後跟她在家庭起居室會面。她很難開口告訴她們,她在一、兩天內就要離開這裡。她很驚訝的發現,她會比預期中更想念麗姿和寶娜。

「一定是因為薩力,」麗姿嚷著。「他最近簡直是恐怖,脾氣壞到像頭受傷的熊。他是不是對你不禮貌了?都是因為他,對下對?我馬上去找他,把道理敲進他腦袋裡——」

「閉嘴,麗姿。」寶娜說話的時候,同情的眼神落在荷琳沮喪的臉上。「你到處找麻煩並不能解決事情,只會讓荷琳夫人更為難。如果她想離開,也要帶著我們的友情與感激,我們不可以用折磨來回報她的好意。」

「謝謝你,柏太太,」荷琳低聲說著,無法直視情人的母親。她有種很糟的感覺,懷疑寶娜可能憑著天生的直覺猜到她和薩力發生什麼事了。

「可是我不要你走,」麗姿頑固的說。「我一定會很想念你……你是我最親密的朋友,而且……噢,沒有小若詩我該怎麼辦?」

「我們還會見面的。」荷琳親切地對麗姿微笑著,雙眼湧現淚水。「我們還是好朋友,麗姿,你可以隨時來看我跟若詩。」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情緒在心中升起,她站起來緊張的擰著雙手。「如果你們不介意,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整理……」

她急忙離開,不讓她們看到自己流淚,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兩位女士激動交談。

「荷琳夫人是不是和薩力吵架了?」她聽到麗姿在問。「是不是這樣,我們才到處都找不到薩力,而且荷琳夫人想離開?」

「事情沒那麼簡單,麗姿……」寶娜謹慎的回答傳來。

是的,根本沒有那麼簡單。

荷琳曾試著想像嫁給薩力、變成他的妻子,陷入他奢華、快速的生活會是怎樣。她必須將熟悉的一切拋在腦後……真的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女人。她因為苦澀的渴望而發疼,全心全意想要他,可是這樣的前景讓她心裡某樣東西退縮逃避。她茫然尋找著理由,想知道自己恐懼的原因,可是不知為何,事實拒絕讓她看清,散亂冰冷的深藏在她心裡。

薩力從不接受失敗。他可以容忍小型的挫折,因為他知道在大事上,他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可是他從來沒有真的被制伏過,從來沒有真正的失敗。直到現在,面臨著最大的失敗。這讓他覺得暴躁瘋狂。他想殺人,他想哭;但大部分的時候,他想嘲笑自己這個該死的大傻瓜。荷琳晚間朗讀的那些毫無道理的故事講過希臘人和他們那些多情卻冷漠殘酷的眾神,凡人總是因為好高騖遠而遭到懲罰。傲慢,荷琳解釋過,太驕傲的野心。

薩力知道自己犯了傲慢的罪,現在得要付出代價。他不該放縱自己去奢望一個顯然不適合他的女人。而最折騰的是,他還是覺得如果用威脅、折磨、收買的手段讓她答應,說不定他還是可以得到她。可是他不會對她、或自己做出這種事。

他想要荷琳心甘情願、快樂的愛他,就像她從前愛喬治那樣。很多人會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可笑,他也覺得好笑。荷琳在拿他和那個聖人丈夫比較的時候會想到什麼?薩力是個惡棍、投機者、舉止粗野的食腐野獸——和紳士完全相反的東西。如果她想要的是過去跟喬治在一起那樣的生活,顯然雷文熙才是正確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薩力緊鎖著眉頭,大步走向書房去找要帶到杜罕去的檔案跟信件。樓上正一片混亂的在整理東西,梅蒂跟女傭把衣服和個人物品塞進箱子和袋子里……同時薩力的男僕也在為他的旅程準備服裝和領巾。薩力才不會看著荷琳離開,他要先走。

他走到書桌前翻著一大疊文件,一開始沒發現還有別人在。從龐大的真皮辦公椅里發出一陣輕輕的聲響,薩力猛然回頭,準備發出責問。

若詩抱著圓餅小姐坐在那兒,兩個小身影幾乎完全消失在扶手椅深處。薩力心情沉重的看到小女孩的臉髒兮兮、紅通通的,鼻子也該好好的擤一擤。

戴家的女士似乎永遠需要大量的手帕。薩力低聲罵著,勇敢的在外套里搜尋,再次什麼都沒找到。他解開亞麻領巾,從頸上扯下來拿在若詩的鼻子前面。「擤。」他低聲說,她用力的遵從。她格格笑著,顯然覺得用領巾擤鼻涕是件很有趣的新鮮事。

「你是個傻瓜,柏先生。」

薩力蹲在她面前,眼睛注視著她的眼睛,嘴角扯起疼愛的笑容。「怎麼了,小鮑主?」他溫柔的問著,雖然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若詩熱切的一吐為快。「媽媽說我們要走了,要回去住伯父家,可是我——我想留在這裡。」她的小臉因為孩子氣的憂傷而皺在一起,薩力幾乎因為胸口無形的衝擊而倒下。慌亂……疼愛……最多的還是痛苦。就算他沒有因為跟荷琳道別而死去,現在這個場面絕對會了結他。不知道為什麼,過去幾個月里他漸漸愛上這個可愛的小泵娘,她那雙沾著糖黏答答的手,叮噹作響的鈕扣串,糾結的長長鬈髮,那雙和她母親一樣的棕色眼睛。再也不會有茶會了,或是在起居室壁爐前對坐,還有那些說來說去都一樣的兔子跟甘藍菜、惡龍和公主的故事,也不會再有小小的手充滿信任的握著他的。

「去告訴媽媽,我們必須留下來陪你,」若詩命令著。「你可以讓她留下來的,我知道你可以!」

「你媽媽知道怎樣是對你最好的,」薩力低聲說著,雖然心裡快死掉了,還是掛上淺淺的微笑。「你要乖,要聽她的話。」

「我一直都很乖,」若詩說著又開始吸鼻子。「噢,柏先生,我的玩具會怎樣?」

「我會把所有玩具都送到戴家給你。」

「塞不下。」她用一隻肥嘟嘟的手擦掉臉上的淚。「他們家比你家小很多、很多。」

「若詩……」他嘆著氣把她的頭按在肩膀上,一隻大手吞沒了她整個頭頂。她靠著他,緊緊的依偎著,輕拍著他鬍渣粗糙的下顎。過了一會兒,她扭動著掙脫。「你快把圓餅小姐壓扁了!」

「對不起。」他充滿悔意的說著,伸手拉直娃娃的藍色小圓帽。

「我會再看到你跟麗姿嗎?」若詩傷心的問。

薩力沒辦法騙她。「恐怕不會常看到了。」

「你一定會很想我。」她說著,嘆了口氣,開始翻著圍兜的口袋找東西。

薩力的眼睛怪怪的,一片模糊又刺痛,就算眨眼也無法揮去。「我每天都會很想你,小鮑主。」

若詩從口袋裡抓出一樣東西交給他。「這個送給你,」她說。「我的香水扣子。你難過的時候聞一聞就會快樂一點。我每次這樣做都很有用。」

「小鮑主,」薩力說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不要那麼沙啞。「我不能拿走你最心愛的扣子。」他想還給她,可是她卻推開他的手。

「你需要它,」她固執的說。「你拿著,柏先生。不要弄丟了。」

「好吧。」薩力把鈕扣握在拳頭裡,低下頭靠近,奮力控制著紛亂的情緒。都是自找的,他想。策劃、操縱一切,讓荷琳住進他家。他從來沒有想過後果,早知道……

「你要哭了嗎,柏先生?」小女孩關心的問,走過來站在他的膝旁,望著他垂下的臉。  他努力對她微微一笑。「有一點點想。」他粗啞的說。他感覺到一隻小手爬上臉頰,他盡量牢牢的蹲穩,讓她吻著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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