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柏薩力需要一個妻子。他觀察過,其它有財富地位的男士都有一個冷靜、輕聲細語的妻子,她們會負責照顧家務和男人生活中的一切瑣事。在管理良好的家庭中,情人像時鐘里的機件合作無間……而薩力的家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的傭人有時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有時又會把他的日常生活變成一場鬧劇。他的三餐從來不準時,衣物、銀器和傢俱永遠不會像其他富裕人家一樣的清潔無瑕,家裡的雜貨要不是過度囤積就是完全缺貨。

薩力換過好幾個管家,最後才發現,就算是最能幹的管家也需要女主人做整體指揮。可是,天知道,他母親除了偶而羞怯的請女傭上茶或幫忙著裝,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向傭人下達命令。

「媽媽,他們是傭人,」薩力耐著性子向母親說過上百次。「他們期望你命令他們做事,他們想要你這麼做,否則他們就沒事可做了。所以,下次跟傭人要東西的時候,不要再滿臉該死的歉意,而且拉鈴叫人的時候要更威嚴一點。」

薩力的母親卻只是笑著,結結巴巴的抗議說她不喜歡給人家添麻煩,就算他們是拿薪水來做事的。母親過去長期生活在貧窮的環境中,當然學不會嚴格的管理傭人,在這方面永遠也無法有所進步。

另外一個問題是,柏家的傭人就像薩力的財富一樣,都是全新的。其它富裕人家的傭人都是代代相傳,同樣的一批傭人可能工作、生活都在一起長達數年,甚至數十年。薩力卻出於需要,被迫得立刻僱用一批全新的傭人。這些傭人一些是新手,其它大多是因為各種問題被原僱主開除的。也就是說,他僱用的是倫敦西區最大一幫的酒鬼、未婚媽媽、笨手笨腳的傢伙和小賊。

一些朋友建議薩力,一位合適的妻子可以為他的家務帶來神奇的變化,讓他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去做他拿手的事——賺錢。於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柏薩力覺得結婚是個合理的打算,甚至還有些令人嚮往。只是要找到合適的女性,並說服她接受薩力的要求,卻不簡單,而且他還有一些特別的條件,只有符合這些條件的女子,他才會考慮娶回家來。

首先,他未來的妻子必須是貴族,好讓他有機會晉陞到他一直嚮往的上流社會。事實上,由於他本人欠缺血統和教育,他的妻子最好要有能上溯到中古王室的家世。同時,她又不能藐視他,薩力可不要妻子用高高在上的貴族架勢來小看他。然後,她還要有獨立自主的個性,才不會因他一天到晚不在家而生氣。他是個大忙人,不想讓別人拖累、佔據他僅有的一點空閑時間。

美貌倒不是必要的。事實上,他才不要娶個大美女,那樣的女子只會吸引其它男人的眼光、惹人垂涎然後不停地想誘惑她。溫和的魅力才最符合他的要求。心智和體能上的健康是不可或缺的,因為薩力想生出強壯、聰明的孩子。此外,社交手腕也是必要的,因為她要幫助薩力進入拒絕接受他的社交圈。薩力很清楚,許多貴族都在背後取笑他是出身低微的暴發戶,說他思想庸俗、唯利是圖,根本不懂什麼叫格調優雅、血統尊貴。他們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知道自己不足的地方。可是,他帶著冷酷的滿意知道,沒人敢公開嘲笑他。薩力讓自己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他財力的觸角伸及銀行、商業、不動產、信託基金……他和全英國所有富人或多或少都有金錢往來。

那些貴族不會願意讓他娶他們的寶貝女兒。對貴族而言,婚姻意味著兩個大家族的結盟,尊貴血統的融合,就像絕不會有人讓血統純正的名駒和雜種劣馬交配一樣。除非這匹劣馬富有到買得起他想要的任何東西,包括出身高貴的新娘。

為了這個目的,他特別安排會見戴荷琳夫人。如果他的邀請夠誘人,戴夫人就會過來喝茶。薩力算過了,這位隱居的寡婦可能要花上一天的時間考慮這件事,然後親朋好友會再用一天的時間勸她不要接受,接著第三天的時間,她會被好奇心所佔據。最後他很滿意的獲知,戴夫人接受了他的邀請,今天就會到訪。

薩力走向書房的窗邊,這間寬廣的書房位於這座歌德式豪宅的北區。他的建築師稱呼這棟建築的設計風格為「法式歐涅風別墅」,而薩力覺得這個詞真正的意思應該是「做作又貴得沒道理」。可是這棟豪宅深受上流人士的讚賞,至少也受到廣泛討論,而且也確實傳達出薩力希望表達的重點:他是個有影響力而且舉足輕重的人。這屋子的外觀像一個巨大的婚禮蛋糕,堆滿尖頂、高塔、拱門、溫室和閃亮的落地窗。這棟有二十個房間的豪宅孤伶伶的坐落在倫敦西區一大片空地上。房屋四周妝點著人工湖和灌木叢,當然還有好幾座花園、庭院、奇形怪狀的裝飾物,此外還有好幾條步道,彎的直的都有,任訪客隨意選擇。

他不禁猜測荷琳夫人會怎麼看這棟建築,會覺得它很富麗堂皇,還是很嚇人,戴夫人應該像所有她那個階級的婦女一樣,有非常好的品味,這樣的品味是他崇敬卻無法模仿的。他本身的品味偏好能展示他的成就的風格,他無法控制這樣的傾向。

大廳里的大鐘響了起來,提醒他時間到了,他從窗口望向家門前圓形的長長車道。「荷琳夫人,」他柔聲說著,聲音里充滿噬人的盼望。「我在等你。」

雖然戴家全體反對,荷琳還是決定接受柏薩力先生意外的茶會邀約。她壓不下心中的好奇。伯爵府的舞會過後,生活又回覆往常平靜的步調,只是戴家規律的生活不知為何失去了從前令人安心的神奇力量。她厭倦了女紅、寫信以及所有三年來用以消遣長日的溫雅嗜好。自從在伯爵府的溫室里和那個陌生人接吻之後,她總是覺得異常焦躁,一直盼望什麼事情快快發生,打亂日常生活乏味的規律。

就在這時,她接到柏薩力先生的信函,開頭第一句話就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雖尚未有幸與您結識,但急需您協助解決某項家務問題……

像柏薩力這樣聲名狼藉的人怎麼可能需要她的協助?

戴家所有人都覺得去拜訪他是一個很不明智的決定。他們指出,大多數有地位的女士都拒絕認識柏薩力。甚至一次看似無害的茶會都可能釀成醜聞。「醜聞?我們只是一起喝個下午茶。」荷琳質疑的回答,喬治的大哥威廉試著解釋。「親愛的,柏先生不是一般人。他是從下層社會爬上來的暴發戶,他的出身和禮節都很低劣。你也知道,我是個見過世面的男人,可是一些與他有關的傳言甚至連我都覺得嚇人。你跟他扯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好事。荷琳,請不要冒險,你可能會遭到傷害或羞辱。馬上回信拒絕他吧。」

面對著那麼堅定的威廉,荷琳考慮過回絕邀請,但是她的好奇心戰勝了一切。而且一想到全英國最有勢力的男人之一想見她,她卻只會躲在安全的保護下……嗯,荷琳必須知道他為何要找她。「我想我應該可以抵擋得了一、兩個小時,不受他的腐敗感染,」她輕鬆的回答著。「而且只要發現他有不妥的舉止,我馬上就走。」

威廉那雙和她亡夫一模一樣的藍眼中閃過不贊同的表情。「喬治決不會希望你接近這種窮凶極惡的人。」

這句簡單的話擊垮了荷琳。她低下頭,情緒牽動著臉上細小的肌肉。她曾經發誓會依照先夫的遺願度過餘生。喬治一直保護著荷琳,不讓任何不恰當或不好的事接近她,而她也完全信賴喬治的判斷。

「可是喬治不在了,」她輕聲說,抬起含淚的雙眼看著威廉嚴肅的臉。「我必須學著依賴自己的判斷。」

「可是你的判斷是錯的,」他回答。「出於對弟弟的懷念,我必須干預。」

荷琳無力地微笑著,回想起自出生以來,永遠有人想保護她、指引她。先是她慈愛的雙親,然後是喬治……現在輪到喬治的家人。「就讓我犯幾個錯吧,威廉,」她說。「為了若詩也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學著自己做決定。」

「荷琳……」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惱怒。「去見柏薩力這種人會有什麼好處呢?」

期盼的感覺在荷琳心裡盤旋,她這才知道自己如此需要逃離戴家安全的包圍。「這個嘛,」她說。「我想我很快就會知道。」

戴家設法收集到與柏薩力有關的資料,而這些資料讓他們更肯定荷琳同意去見他是一椿很不聰明的事。親朋好友爭相說出他們對這位剛加入倫敦社交圈的神秘暴發戶僅有的了解。很多小圈子都管柏薩力叫「商人王子」,而這樣的稱呼可不是奉承。這個人不可思議的富有,有錢到近乎誇張,而他所表現的粗野行為,也和他的財富一樣罄竹難書。

柏薩力是個怪人,喜歡財富所帶來的權力更甚於金錢本身,他樂於先戲弄對手後再予以摧毀,就像古羅馬時代捕殺基督徒的獅子一樣殘酷。他處理生意時,不像一般紳士懂得尊重不說自明的共識和限制。跟柏薩力做生意的時候,如果不把約定的每個字都寫得一清二楚,據說他就會大肆投機取巧。真正的紳士不願意和他做生意,卻又因為想從他龐大的獲益中分一杯羹,而不得不跟他打交道。

有人說柏薩力是拳擊手出身的,一個尋常的街頭打手。後來他讓自己變成一艘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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