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我所有的過去已不再屬於我,

飛揚的歲月逝去了,

猶如曇花一夢,

夢中歷歷,

只存留於記憶之中。

——韋約翰·羅徹斯特伯爵

藍道信守諾言,設法將若薇避人耳目地送回房中,在離去之前給了她一個深長的熱吻。

晚餐時,若薇非常沉靜,她不敢面對藍道狡獪的眼神,害怕自己會噎住或嗆到。

這使人惱怒的男人!當晚他沒有來到她床上。若薇花了長長的兩小時瞪著大床,心中為要不要到他房間去而遲疑不決。最後謹慎佔了上風,她不情不願地吹熄蠟燭,沉入夢鄉。

第二天早晨她在枕畔發現一朵淡黃的玫瑰,所有的刺都已除去。有一陣子她彷彿又回到了花園中。若薇帶著恍惚的神情和美雅一起度過早上。有她作伴一點也不無聊。

「在這兒。」美雅低語,瞥向走廊另一端。

若薇試著轉動金色海豚形狀的門把,發覺無法開門。「你說得對,」她失望地說道。「門鎖了。但畫廊為何要鎖起來?」

「你認為這是畫廊?」

「一定是,其他房間里都充滿了鄧家祖先的畫像和遺物。」若薇懷疑地打量那扇門,幾乎被好奇心吞噬了。這是整個城堡中她和美雅唯一還沒探索過的房間。「也許這是不小心鎖上的。」

「你認為我們該向溫太太要鑰匙嗎?」

若薇慢慢搖頭。「如果是故意鎖上,她會找理由拒絕我們。然後如果有人發現我們溜進去,我們就不能假裝無辜了。」

她們望向對方,露齒一笑,一同分享冒險的樂趣。

「小姐,你有——」

「髮針,如果你能弄開這個鎖——」

「是的……但替我把風。」

美雅無聲地用細細的髮針挑鎖。

「你真是多才多藝,美雅。」她說,那個女孩吃吃竊笑。

「跟尼洛在一起可以學到許多謀生之道,小姐。他教我的。」

鎖喀啦一聲開了,美雅帶著勝利的微笑將髮針還給她。她們溜進去,輕輕地關上門。裡面的確是畫廊,陰暗的畫像掛滿了四面牆。若薇慢慢走過去,拉開窗帘使光線透人房中。

「鄧艾倫。」美雅念出畫框上的刻字,近前打量這幅畫。若薇留在原處,雙眸大睜。她知道這幅畫一定是這間房上鎖的原因,然而她不明白藍道為何不將這幅畫取下就算了。

「她很美。」美雅道。「這是——」

「他母親。」若薇回答道。「並不那麼美,美雅。」也許是她對藍道的感情影響了她的判斷。以某方面來說,美雅是對的;鄧艾倫的外表很有吸引力。她完美的臉形使她想起藍道。

然而,鄧艾倫在許多地方並不像她的長子。她的表情中沒有溫柔。鄧艾倫看起來擁有激情、嘲諷,甚至憤怒,但沒有愛。

你在他脆弱的時候傷害了他,若薇想道。她無法同情一個大意傷害愛她的人的女人。她轉過身,以不理性的不悅瞥了這幅畫一眼。

「很有趣,」若薇乾澀地說道。「不幸地,他們長得頗像。」

「小姐?」

「我們走吧。我寧可看看其他東西。」

「我們可以到廚房去找溫太太。」美雅建議,很高興地打開了門。

「為什麼?」這個女孩朝外張望時,若薇問道。

「也許,」美雅縮回頭。「你想要她準備英國式茶點?」

「英國式茶點。為什麼……」若薇停頓了一下,想知道她這個主意是哪兒來的。在法國,只有沒有咖啡時才端出茶。然後她輕笑起來。「別告訴我你沒喝過茶。」

「我是沒有,但如果你告訴溫太太你想念英國的風俗,我會很樂意加入——」

「我會的。」若薇道,美雅的鬼點子總能使她覺得有趣。「我們到廚房去吧。」她們偷偷溜出房間,關上房門。

廚房很安靜,只有溫太太一人。在督促僕人整理城堡上上下下之後,她坐下來享用一杯咖啡。

她們一起閑話家常,在談話中,有人提起了英國茶點,立刻獲得了大家的贊同。溫太太認為這是個有趣的主意,因為她自己從未做過。她們熱切地討論細節。

「書上寫他們有一種小小的……小小的……」美雅道。

「三明治。」若薇替她說完。「黃瓜三明治,或許加一點乳酪也不錯——」

「他們還有薑汁麵包,」美雅繼續道,她興奮時看起來非常年輕。「小蛋糕、糖棒,還有——」

「夫人,」若薇輕聲打斷她。「不用麻煩,你有什麼都可以,只要能讓美雅看看英國茶是什麼樣子就行了。」

「就像貴婦們一樣。」美雅道,惡作劇地微笑。「我是子爵夫人,溫太太是公爵夫人,而你……啊,如果你嫁給柏先生的話是什麼?」

「如果我什麼?」若薇無力地問道。

「美雅!」溫太太驚叫,開始責怪美雅提出這麼大膽的問題,就算她本意是玩笑也一樣。

若薇滿面通紅,想起要嫁給藍道本是輕而易舉的事。她愈來愈相信如果他再度向她求婚,自己一定會在他話還沒說完就答應了。

「我會是柏爵士夫人。」她沉重地說道。

「就像艾倫。」美雅沉思道。

「不!」溫太太尖銳地說,加重語氣搖著頭。「不像艾倫,一點也不像。」美雅和若薇都屏息等她說下去,但溫太太顯然已經說完了。「好了,美雅,」她問道。「書上還說英國茶是什麼樣子?」

「你說不像艾倫是什麼意思?」美雅質問道。

溫太太嘆了一口氣,雙唇抿成一條線。「我不該多說。」

「這兒又沒有外人,」美雅勸誘地說道。「對小姐解釋一下又有何妨?」

「沒有什麼可解釋的,」溫太太答道,她望著若薇專註的表情。「你,小姐,不像艾倫那種女人。」

「當她長大時你在此地嗎?」若薇問道,她嚴肅的腔調和美雅的玩笑成為強烈的對比。

「她出生時我就在此地了。當柏洛特先生到法國來追求她、他們結婚、她帶第一個兒子來看侯爵時我也都在。她每次回來我都看見她。除了倫敦之外,她不喜歡英國,她在那兒住得愈久,就變得愈多。我常想倫敦一定是非常邪惡的地方。」

「並不盡然,」若薇沉思道。「不會比巴黎邪惡。它充滿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有好有壞,端看你怎麼受它影響。」

「艾倫是在寧靜的環境中成長的,」溫太太道。「這是老式法國貴族的方式。她是個好女孩……但她渴望刺激,渴望逃離寧靜的鄉下。她很快嫁給了第一個向她求婚的男人——柏洛特先生。」

若薇點點頭。她知道渴望改變是什麼滋味。

「但是相夫教子應該能滿足她了,」若薇道。「那會是非常忙碌而完美的工作——不只會有許多責任,還有無數的宴會、舞會——」

「她不喜歡責任,」溫太太哀傷地說道。「但她喜歡宴會。我聽說她牽涉到倫敦八件醜聞——我不重複那些故事,因為我不知道那是否真實。但幾乎每隔兩年她就會隻身回法國來住一陣,我猜她是要讓流言平息。」

「而你注意到她變了?」若薇問道。

「是的……她開始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關心。她依自己的喜好重新裝潢城堡,浪費了大筆人力及物力。」

「真可怕。」若薇喃喃地道。

「是的,」溫太太的聲音低了下來。「她在此地並不受歡迎。但她的父親鄧侯爵對她百依百順。」老婦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艾倫愈不快樂,就變得愈殘酷。最後她拋夫棄子,回到此地來生產。她因難產而死,孩子也沒能活下來。我丈夫和我許多年來都想知道她的孩子們怎樣了——一我很高興見到柏先生並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若薇沉默許久。沒受到太大的影響,她苦澀地想道,想知道如果溫太太知道艾倫將兒子們陷入什麼處境之後會怎麼說。

如果她知道藍道小時候就是個酒鬼會怎麼說。藍道長成了一個無畏的浪子;考林則成了一個紈絝子弟,追求時尚。

「我不認為某些女人是好母親。」美雅最後說道,托住下巴瞪著牆上的瓶瓶罐罐。

「我母親對我很好,」若薇說道,想起玫蜜,感覺胸中作痛。「她是個非常和善的女士……而且她總是責怪我的不滿現實。她說這會導致麻煩。我想她說得對。」

溫太太突然愉快地笑起來,打破了緊張的氣氛。「母親總喜歡認為自己是對的。」老婦人道。

「沒錯。」若薇笑著回答。

藍道走進起居室,在玻璃門前停下,溫暖地打量面前的景象。現在是下午四點半。若薇和美雅坐在鋪著蕾絲桌巾的茶几旁喝下午茶。若薇平靜地倒茶,美雅則小心翼翼地在餅乾上塗奶油。她們構成的畫面如此迷人,藍道不由得微笑起來。

他的視線欣賞地掃過若薇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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