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笛從睡眠狀態醒來時,陽光已從窗帘的縫隙流泄進來。睡眼惺忪、頭髮與衣著凌亂,她看向未來的丈夫,發現他衣服雖皺,但人已非常的警覺與清醒。
「我不需要太多睡眠。」他說,像是讀知她的思緒。他伸出手,把原本握在掌心的髮針放在她手上。她彎起手指握住了這幾根金屬,上面還殘留他肌膚的溫度。她開始以長久養成的習慣很有效率編起辮子,盤繞頭髮。
拉開窗帘,尼克掃視馬車窗戶外建築密集的城市。一束陽光照進他的雙眼,讓它們呈現一種人間所無的奇特藍色。即使坐在密閉的馬車裡,若笛仍能察覺他對這城市的熟悉,他的無畏使他能在各個角落與人群里從事大膽而冒險的活動。
她所見過的貴族——她在巨石園見過許多——沒有人具備這種經過城市千錘百鍊的外表,他無情冷淡的舉止讓人相信為了達成目標,任何事他都做得出來——不管那會多令人唾棄。出身良好的人會對某些事情划出界線,他們是有所不為的……他們自有一套原則與標準,但截至目前為止,尼克並沒有給人這方面的感覺。
如果他真是一名貴族,若笛認為他拒絕自己的傳承以及讓辛約翰子爵安息的論調是明智的。她確信如果他做了另一個選擇,他會發現想在倫敦上流社會立足不止非常困難,甚至不可能。
「衛斯克爵爺告訴我,說你是某種竊盜集團的首領,」她評論道。「他還說你——」
「我必須遺憾的說,我並不像大家說的那麼厲害,」尼克打斷她的敘述。「這些故事被他們愈傳愈離譜。有一些廉價小說的作者竭盡所能地使我變得像匈奴王阿提拉那樣可怕。當然,我也不能說我絕對的清白。以前,我經營一個很大的走私集團。我願意承認我的方法有可議之處,但在緝拿那些宵小匪徒,我比若石爵士手下其他的警探高明許多。」
「我不明白你怎能一邊支使竊賊與走私者,同時緝拿盜賊?」
「以前我有一個間諜與線民構成的網,不止遍布倫敦,還有其他地方。我掌握了從琴酒巷到死人弄每個人的犯罪證據,每當有人擋了我的路,我就把他送進官府而後領賞。擔任警探以後,我發現捉賊的工作變得比較困難,因為總治安官堅持我要以他的方法辦事。但我還是他最棒的人手。」
「而且還說得如此大言不慚。」若笛嘲弄地說。
「我不是假意謙虛的人,而且那些都是事實。」
「我不會質疑。藍道爵爺的人花了兩年還找不到我,你就找到了。」
他以令她緊張的專註觀察她。「我愈認識你,就愈感到好奇。我想看看是怎樣的一個女孩竟能在毫無外力幫助之下,有勇氣為自己創造一個新的生活。」
「勇氣?」她存疑地重複。「聽你這樣說好奇怪,我總是將它視為懦弱。」
他正要回答時馬車急轉了一個彎,沿著一條路面鋪設良好的街道而行。路旁是充滿綠意的樹木與花園步道的造景,井然有序、磚材色調柔和的三層樓住家沿著僻靜的車道排列,在忙亂熙攘的城市中另有一番令人驚艷的田園風貌。「貝特頓街。」尼克說著,他認出了街道。「鮑爾街辦公室在我們南方,柯芬園在那後面。」
「市場在步行可達的距離之內嗎?」若笛發問,她迫不及待地想探索她的新環境。梅史東女子學校雖然位在倫敦西區,但學生們並不可能到其他任何地方。
「是的,但是你走到任何地方都要有我同行。」
「我每天早晨習慣出外散步。」她說,想著是否連這一點必要的喜悅都會被制止。
「那麼我會陪你,或是由一名男僕陪伴。但我不會讓我的妻子獨自外出。」
我的妻子。這漫不經心的說法讓若笛一時無法呼吸。突然間,與他結婚的這個主意……包括接受他的權威、屈服在他的願望下……感覺如此真實,而在這之前都只是抽象的意念。看來似乎尼克也對自己的話吃了一驚,因為他合緊嘴巴、皺著眉頭,瞪向窗外。若笛想著,是否結婚的前景也在此時才變得真實……或者,老天助她,他是否要改變主意了。
馬車在一棟房子前面停住,它設計為早期喬治王朝時代的對稱風格,有著希臘多利斯型的石柱與光亮的鑲嵌玻璃門,開向一個圓頂的門廳。這個小而雅緻的住所完全超乎若笛的想像,她目瞪口呆地望著它。
尼克先行下了馬車,協助若笛走下,一名男僕衝上階梯通知其他人主人已經回來了。
腿部肌肉因久坐而有些抽筋,若笛苦著臉依靠著尼克的攙扶一同走向大門。一名中年管家在門旁迎接他們,她是一位有著溫暖目光與光滑銀髮的豐滿女性。
「崔太太,」尼克說道,淘氣突然在他眼中舞動。「如你所見,我帶了一位貴客回來。她姓何,我勸你好好招待她,因為她不久之前才說服我跟她結婚。」
理解到他暗示是她逼他結婚,若笛朝他饒富深意的瞪了一眼,他則露齒微笑。
崔太太無法掩飾她的驚愕。顯然一時轉不過來,接受尼克竟然即將結婚的消息。「是的,先生。」她向若笛屈膝行禮。「歡迎你,何小姐。恭喜兩位,祝兩位美滿幸福。」
「謝謝。」若笛回了一個微笑,然後謹慎地看向尼克。他從未提過兩人在僕人面前該有怎樣的表現。老天爺,她甚至不知道他有僕人。她相信這些僕人很快就會得知他們是權宜性的婚姻,所以不太需要在他們面前假裝對他有任何感情。
「請準備一個房間,還有告訴廚子替何小姐做些東西吃。」他對崔太太說。
「也需要幫您準備一份食物嗎,先生?」
尼克搖頭。「我稍後就要離開,有些事情要辦。」
「是的,先生。」管家忙著去執行他交代的命令。
低頭望向若笛,尼克將一綹鬆脫的鬈髮塞到她的耳後。「我去去就回來。你在這裡很安全,僕人會完全依照你的吩咐去做。」
他認為她會因他不在而難過?他的關心令她微微驚訝,若笛點頭。「好的。」
「要崔太太利用我外出時帶你看看房子,」他短暫地停頓一下。「如果你想換掉不喜歡的東西,我不會介意。」
「我相信我會喜歡這屋子裡的一切。」他們周圍的陳設品味都很高雅——入口處鋪著幾何圖案的大理石,後方是小小的樓梯間,兩扇鑲著飾條的桃花心木門推開就是一間天花板不太高的客廳。牆壁刷上了粉綠色還掛了幾組簡單的畫,而傢具的選擇顯然是舒適自在多於正式。這是一幢美觀且格調典雅的房子!比她家的房子更好。「這房子是誰裝潢的?肯定不是你。」
他因這個評斷露出微笑。「是我姐姐蘇菲的功勞。我告訴她沒有這個必要,但她似乎認為我缺少這方面的鑒賞力。」
「她來你的家不怕引起一些閑話嗎?」
「她總是拉著若石爵士一起來。」他扭曲的嘴表達他並不特別喜歡這些拜訪。「家中這些工作成員也是他們選的,因為他們不是特別高興我從那些『閃屋』中找人。他們尤其不喜歡『藍皮』或『喇叭貝絲』。」
「『喇叭貝絲』?那是什麼意思?」
他似乎被她對這些字的無知同時感到好笑與不安。「指的是用身體、用手解決需要。」看她仍然處於迷惑狀態,他遺憾地搖搖頭。「跟人發生性關係的方式。」
她的困惑馬上轉為不贊同。「你怎麼會想到僱用這種人在這裡工作?不,別告訴我,我相信我會後悔知道答案。」她對他覺得好笑的態度皺眉。「你有多少僕人?」
「八個,包括崔太太。」
「而你讓我相信你的收入有限?」
「我是啊,如果與衛斯克爵爺相比。但我可以讓你過舒適的生活。」
「其他的警探也過著這樣的生活?」
那讓他笑出聲音。「有些是的。除了鮑爾街的任務之外,我們大部分的人都私下接案子。光靠政府發的薪水是無法維生的。」
「例如藍道爵爺所給的酬勞?」想到他,讓若笛的胃部焦慮地絞在一起。現在她已來到倫敦,進入藍道輕易可觸及的勢力範圍,她更覺得自己像一隻從洞穴里被趕出來的兔子。「他已經付了你錢來找我?這筆錢你要如何處置?」
「我會還給他。」
「那我的家人怎麼辦?」她懷著歉意低語。「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嗎?藍道爵爺會撤銷他的資助……」
尼克點頭。「那個問題我已經考慮過,我當然會照料他們。」
若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求一個男人撫養妻子的全家老小有點強人所難,而簡尼克的表現似乎毫無氣惱地接下這個包袱。「謝謝你,」她說,幾乎因突然鬆一口氣而呼吸困難。「你相當慷慨。」
「只要給予正確的獎勵,我可以非常慷慨。」
若笛動也不動地站著,他用手指把弄著她的耳垂,而後拂著後方的凹處。熱潮在她臉上蔓延開來……一個輕微無害的小小哀觸,其實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地方,讓她在他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