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薇安蜷曲在漫無邊際的大床上,氣憤、擔心著,直到她終於飄進恍惚的迷霧中。只是在睡夢中薇安也找不到平靜,只有一個越來越不祥的詭異夢境。

她快速的穿越街道,沒有臉孔的陌生人在後面追逐她。她偶爾會回頭嘲笑戲弄那些人,然後在怏被抓到的時候轉身逃跑。來到一座橋邊,她爬到碼頭牆上,騎上一個有河神銅像的橋墩。那批人吵鬧著要抓她,跟著爬了上來,她高聲笑著把他們巨開。突然間,薇安驚恐的發現身邊的黃銅塑像動了起來。巨大的金屬臂膀圈住她!把她因在冰冷無情的擁抱中。

在恐懼中大聲叫了出來,薇安跟雕像搏鬥著,但雕像卻緊緊箝住她,轉往河的方向……

一頭跳進黑暗、酷寒的河水深處。銅像的重量讓她很快的往下沉,漸漸遠離水面。她在水裡尖叫,可是誰都聽不到,嗆人的水充滿她的口中、喉嚨里——「薇安,該死的,薇安,醒醒!」

她嚇醒過來,還在跟困住她的臂膀搏鬥著……這才看到凱南的臉俯視著她。他的面孔因焦急而皺著,他把薇安拉到腿上,一隻手拂開她臉上汗濕的秀髮。他的上身只穿著一件亞麻襯衫,領子敞開,露出頸項下面的凹陷。

薇安迷惘的喘著氣。她看看四周,發現他們兩個都在地板上。

「你從床上摔下來了。」凱南欣。

「我——我作噩夢了。」

「告訴我。」他輕聲說。她仍保持沈默時,他用拇指心順著她彎彎的眉毛。這樣親密的動作勝過任何言語勸說,她終於開口了。

薇安緊張的咬著下唇。「我夢到我快淹死了,感覺好真實……我無法呼吸。」

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一個溫和、粗糙的聲音。他以安撫的節奏拍著她的背,像搖小孩一樣搖著她。他的體溫穿透兩人之間的衣物,溫暖著她。有一會兒,她想把他推開,早上那些令厭惡的指控言猶在耳。

可是她仍靜靜不動的靠在他身上。雖然他討厭又傲慢,但也巨大又安全。當下,世界上沒有比他的懷抱美好的所在了。好聞的氣味縈繞著他,一種混和著白蘭地、鹽和亞麻的味道,讓她想起了什麼……有個人……那個慰藉的影像深鎖在薇安的記憶中。也許是她的父親或兄弟?還是她珍視的愛人?

困惑又沮喪,薇安用力咬著下唇,拚命想記起來。

「別這樣,」凱南說,溫柔的指尖輕觸她的嘴唇。「放鬆下來。喝杯酒好嗎?」

「我不知道。」

凱南繼續抱著她,在懷中輕搖,直到她狂亂的、心跳緩慢下來,回覆正常的速度。他的手滑過她的雙腿、臀部,停歇在她腰間的曲線上。絕望的瞬間,薇安覺得他的觸摸熟悉又自然。好象她本就屬於他的懷抱、胸膛……好象他們真的曾經是一對戀人。她轉過頭,淚濕的臉龐在他的襯衫上廝磨著,感覺他的唇拂過發間。

凱南小心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放回床上,忙碌的整理著扭成一團的床單和毯子。走到床邊的小桌旁,他在一隻雕著葉片的水杯里倒了一點烈酒。「我想你今天晚上可能需要一點這個。」他說。「你會一直夢到這件事。偶爾會有一次的夢境如此真實,讓你尖叫著醒來;差點死掉的人都會這樣。」

他好象對這種事很清楚,薇安想著接過杯子。她啜著杯中濃厚、略帶水果味的飲料。「你曾經差點死掉嗎?」

「一、兩次。」

「怎麼回事?」她問。

「我從來不談我的功績。」一抹自嘲的微笑浮上嘴角,使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警探很容易養成自吹自擂的毛病,接下來就會整天都在編故事……所以還是根本不要談工作比較好,否則事都不用做了。」

「我還是會打聽出來的,」薇安說,吞了一大口白蘭地,愉悅的火焰在血管里散怖開來,穩定了不安的神涇。「柏太太說,有人把你的歷險編成廉價小說出版。」

「都是些煽情的垃圾,」他哼了一聲。「你在我家裡是找不到的。」

「不,我找得到。你的傭人收集了一些。」

「真的?」他顯然很驚訝。「他們腦子壞掉了,不要相信他們說的話。」

「我讓你不好意思了。」她帶著一絲滿意說著,用杯子遮住不小心震出的微笑。

「你跟誰聊過,柏大大?還是哪個女僕?要是有人敢嚼舌根,我一定會宰了他。」

「傭人都很以你為傲。」薇安很高興發現可以刺激他的方法。「看來你是個傳奇英雄呢!拯救女繼承人、追蹤殺人犯、解決不可能的難題——」

「傳奇個頭。」凱南看著她,好象剛剛那些話不是讚賞而是嘲笑。「通常我的工作都是為銀行尋找失物。我對銀行和他們提供的傭金很著迷。康爵士或任何一個警探都會告訴你,我的心都放在錢箱里啦。」

「你是說你不是個英雄?」薇安用詢問的語調說。

「根據過去二十四小時對我的認識,你難道不同意嗎?」

薇安想著這個問題,沉思著回答。「如果真有所謂完美的人,你顯然不是,可是你做過很多好事、幫助他人,有時甚至賭上自己的生命。這讓你很有英雄氣概,就算我不贊同你的作為。」

「你不贊同我的行為?」他茫然的重複著。

「沒錯。我認為你不該花錢買像我這樣的女人為你服務。」

這樣的說法同時讓凱南既好笑又困惑。「怎麼了,薇安,」他揶揄著。「這種口氣一點都不像你自己。」

「不像嗎?」她不經意扭捏地玩著亞麻床單邊緣。「我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口氣,或是該說什麼話。我只知道,你告訴我越多開於我自己的事,我越不懂你和其它男人怎麼會想和我在一起。我不是個好女人,對不對?」

兩人之間出現一陣僵硬的沉默。凱南的視線帶著搜索與批判,就像一個科學家觀察著出乎預料的實驗結果。他一言不發回頭走向門口,薇安以為他要離開了。他卻拿起床頭桌上的一個托盤又走了回來。

「你的晚餐,」他把托盤放在她的腿上,把一件滑到邊上的銀器放回原位。「我端著這個上來的時候聽到你摔下來。」

「你親自送晚餐來給我?」薇安問,不懂他為什麼不派個傭人來就好。

凱南從她臉上讀出她沒說出口的問題。「我想來道歉。」他的聲音變得粗魯,繼續說道:「我今天下午對你的態度是不應該的。」

這可愛的粗魯讓薇安很感動。直覺告訴她,凱南是誠心的。他或許不尊敬她或看不起她,但是覺得自己做錯了,還是願意道歉。也許他還不太像個大怪物吧。

薇安想用同樣的誠懇回報他。「你只是說出實情。」

「我應該用比較溫和的方法告訴你。我根本算不上是個會說話的人。」

「你不必為你說的話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我的確是個——」

「美麗又迷人的女人。」他接著把話說完。

臉紅著,薇安慌張的拿起餐巾圍在身上。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美麗或迷人,也不覺得自己是個花名在外的交際花。「謝謝,」她困難的說。「可是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女人……至少,琨在不是。我不記得任何自己的事。扎也不知道堅作在一起該有怎樣啕行為畢上。」

「沒關係,」凱南打斷她,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他看起來輕鬆又隨意,可是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沒人會逼你做不想做的事,至少我不會。」

雖然很艱難,薇安深吸一口氣回望著他。「那你不會要我……」

「不會,」他靜靜的說。「我已經跟你說過我不會那樣騷擾你,除非你想要。」

「要是我永遠都不要呢?」她強迫自己用羞怯的聲音勉強低語。

「完全由你選擇,」他保證。嘴角浮起一個扭曲的微笑。「可是小心喔,你可能會慢慢迷上我。」

薇安尷尬的低下頭看著面前精美的晚餐。盤子里有雞肉片,一小塊布丁,和一點點奶油燉蔬菜。她拿起麵包咬了一口。要咀嚼吞咽這一小口食物得花上很大的功夫。「這是你的房間對不對?方便的話我想搬到客房去。我不想佔用你的床。」

「留在這裡。我希望你睡得舒服。」

「這個房間很好,可是這張床太大了,而且……」薇安遲疑著,說不出即使他不在,她在這個房間里也一直覺得被他包圍著。他的味道和獨特的男性氛圍似乎在空氣中徘徊不散。

「我來過這裡嗎?」她突然問。「這棟房子……這個房間?」

「沒有,這是你第一次到我家作客。」

薇安猜想,他們有親密關係的時候應該都在她家或其它地方幽會。她太害羞,不敢詢問細節。「莫先生……凱南,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答應我你不會笑我。拜託。」

「好吧。」

她拿起銀叉子,玩著叉尖,儘力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餐具上。「我們之間有沒有愛——任何的感情,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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