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示威者的怒吼聲穿透了針線街上紅獅酒館的牆壁。聚集在酒館裡的一群人,則伸長脖子看清若石、裁縫師代表和僱主代表所圍坐的桌子。頭一個小時,針對採納新的薪資結構的談判中,若石聆聽兩主的抱怨。氣氛越來越火爆,若石推斷這場爭論將持續整個下午,直到晚上,他不時想起蘇菲以及自己多麼希望回到她身邊,一邊努力壓抑心中的不耐。

一個身材豐滿、滿身濃郁香水氣味的女待送來若石的咖啡。「你的飢料,爵士。」她向他傾身的時候,故意用巨大的胸脯的一偶擦過他的肩膀。「還想要什麼嗎?威爾斯兔肉或蘋果餅?」她將大臉挪到他旁邊,飽含深意地說。「任何你想要的都可以,康爵士。」

若石早已很習慣這樣邀請,他露出禮貌但冷淡的笑容。「謝謝你,不用了。」

她扮個鬼臉,捻地噘起嘴。「也許改天吧。」她走開的時候,臀部像鐘擺一樣擺動。

一個叫布爾的裁縫師代表帶著神秘的笑容看著他。「我知道你的用意,若石爵士。假裝你不想要她,她就會更想吸引你的注意。你真是精明……我打賭你一定非常了解她們。」

若石突然笑道。「身為男人,有兩件事絕對不能做,布爾——讓女人等候,還有宣稱你了解她。」

裁縫師輕笑的同時,若石的注意力轉到走進酒館的一個高大身影,那是莫凱南爵士,他在人群中仰起頭,銳利的眼神掃視整間屋子。找到若石之後,他排開人群,開出一條路來。

人們連忙側身退開,不想被這個表情嚴肅的巨人踩到。

若石立刻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對,他站起身迎向走上前來的助理治安官。

「凱南,」他簡短地說。「你來做什麼?」

「那條項鏈。」這位前任警探的回答也很簡潔,他壓低聲音避免他人聽見。「我找到製做的珠寶匠了——龐德街的韓丹尼。我要他說出是誰買了項鏈。」

若突然感到一般野蠻的衝動,終於可以知道覬覦蘇菲那人的真正身份了。「誰?」

「簡尼克。」

若石茫然地看著凱南。他一開始的震驚很快被基本而純然的男性殺戮本能所取代。「簡尼克一定是在鮑爾街的時候看到蘇菲,那時候她下去審問室。老天在上,我一定要將他撕成碎片。」察覺許多感興趣的眼神投注在他們身上,顯然都在猜測他們的談話內容,若石竭力壓低自己的聲音。「凱南,談判的工作由你接手。我要去拜訪簡尼克。」

「等等,」莫凱南抗議道。「我沒有仲裁過這種爭端。」

「正好開始,祝你好運。」說完,若石穿過酒館,朝外走向他的馬栓著的地方。

蘇菲不知道該如何理解弟弟。她想從他們的談話了解約翰變成怎樣的男人,但他如此複雜,似乎對自己或其它人的生命都毫不尊重。

「越壞的流氓運氣越好。」她在鮑爾街聽過這句俚語——這證明許多被帶到法官面前的罪犯為何會採取得意洋洋的輕蔑態度。這也是對簡尼克最好的形容。他毫無疑問是個流氓,富有魅力,卻又鐵石心腸,雖然繼承貴族血統,卻未得到應有的土地、教育、財富和社會地位。但他終究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所以以由墮落的方法獲取權力。而犯罪事業的成功,讓他變得更為兇狠而聰明、冷靜而自信。

她遲疑地將在蕭夏郡那些年的日子、她想要替他的「死亡」報仇、以及來到倫敦摧毀康若石爵士的計畫告訴他。

「你打算怎樣進行呢?」簡尼克用溫和的口吻問,目次落在她的臉龐時銳利起來。

蘇菲臉紅了起來,回答一半的事實。「我打算從檔案室里找出具有殺傷力的資料。」雖然她希望能夠全然坦白,但直覺警告她,說出她和若石爵士的關係是很愚蠢的舉動:畢竟他們是死對頭。

「聰明的女孩,」簡尼克低聲說。「你可以進入鮑爾街的檔案室?」

「是的,不過——」

「太好了!」他坐回椅子上,悠閑地注視靴子的尖端。「你可以幫我找些東西。你在鮑爾街進出對我將有很大的幫助。」他想利用她謀求私人利益,而且也許是犯罪的事情,這可能性讓蘇菲堅決地搖頭。「約翰,我不會幫你做秘密工作。」

「只是一些小事情,」他露出哄騙的笑容低聲說。「你想幫我,不是嗎?我也會幫你。我們可以同時對付康若石。」

她發出懷疑的笑聲。「但是我希望報仇,是因為我以為他判你上監獄船送死。」

簡尼克皺起眉頭。「的確是康若石把我送去那兒,而我現在還活著也是不他的功勞!」

「其它人會毫不猶豫地判你絞刑,」蘇菲指出。「在你做過那些事——搶劫馬車,造成那可憐老人的死亡……」

「又不是我敲擊他的頭部,」簡尼克反駁。「我只是去搶他,不是要殺他。」

「不管你的意圖是什麼,結果都是一樣的。你是謀殺案的共犯。」蘇菲瞪著他麻木的表情,軟下語調繼續說。「但是過去已經無法改變,我們可以做的就是面對未來。你不能繼續過這種日子,約翰。」

「為什麼?」

「因為你並不是無敵的。遲早有一天你會犯下錯誤,犯下會讓你被送上絞刑台的錯誤。我沒辦法忍受第二次失去你。而且,這不是你該過的日子,你不應該——」

「這正是我該過的日子。」他簡短地說。「蘇菲,不管你過去對我有什麼印象,現在都已經不同了。你知道嗎?」

「不,」她固執地說。「我不了解你怎能過這樣的生活。你值得比這更好的。」

她的話使得他露出陰冷的笑容。「這表示你其實知道。」他站起身,走到壁爐前,一隻手擋在大理石爐面上。火光投射在他年輕的容貌上,把他的臉分成了黑色與金色。經過一身時間的思索,他轉身走向她。他的表情非常專註,語氣則故意拖慢。「我們多談些鮑爾街的事情。你說你可以進入檔案室,我剛好需要某些資料——」

「我已經告訴你不行,我不會背叛若石爵士對我的信任。」

「過去兩個月你已經背叛他了,」他不悅地說。「現在又為什麼而不行?」

蘇菲知道只有實話才能讓他打消此意。

「尼克,」她謹慎地說。「我和若石爵士之間,發展出某種……關係。」

「天啊!」他心煩地用手抓頭髮。「你和他……」他似乎說不出話來。

蘇菲知道他未出口的問題,小心地朝他點了點頭。

「我姐姐和鮑爾街的修士!」簡尼克厭惡地說。「好個報復啊,蘇菲!和著點害死我的男人跳上床!如果這是你所謂的懲罰,我有些事情要對你解釋。」

「他已經向我求婚。」

簡尼克的眼中閃過驚異的怒火,呼吸似要停止。「我寧願你死掉,她不要你嫁給他那種人/」

「他是我所認識最好的人。」

「哦,他是個該死的完美聖人!」他挖苦地說。「如果你嫁給他,他會讓你永遠記得這一點。他會讓你相信你配不上他。你會被他該死和榮譽和威望所壓垮,康若石會要你為自己的不完美付出千倍代價。」

「你不了解他,」她說。

「我對他的了解比你還久得多,他不是人,蘇菲!」

「若石爵士寬容又仁慈,而且他很清楚我並不完美。」

突然間,她弟弟用一種算計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感到很不安,他低濃黑的眉毛蹙成可怕的角度。「這麼說,你對他非常確定?」他的聲音絲般柔滑。

她對上他的眼睛,誠摯而堅決地說:「是的」

「那讓我們來測試你對他的信心。」尼克閑散地將手肘靠在爐面上。「你必須從檔案室取來我要的資料。否則——我會告訴你那堅定的或如此宏大的量的愛人,說他求婚的對象正是他宿敵的姊姊。蘇菲和那個卑鄙的簡尼克,血管里流著相同的血液。」

蘇菲震驚到幾乎要跟槍倒退。「你威脅我?」她難以置信地低語。

「由你決定。你可以幫我拿出我想要的——或者你可以試探一下,看你會不會失去若石爵士。現在,你對他的寬容還有多少信心?」

蘇菲說不出話來。她的內心只有一種想法:老天,難道過去永遠糾纏不去嗎?

「你希望我告訴他,我是你弟弟嗎?」他更進一步刺激她。

她無法確定。她知道若石是她的一切。一旦知道她和簡尼克的關係,他或許可以設法再次忽略與她有關的又一個可怕事實。但這也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有可能若石會無法再看她的眼睛,因為他無法忘記她就是他死對頭的姊姊。

突然間蘇菲領悟到與其讓這事情發生,她還不如死了算了。她無法忍受若石的拒絕。尤其是他們已變得如此親密的現在。

她承受不起這個風險——她已經失去太多了。

她低啞地說:「你不可以說。」

奇怪的是,簡尼克的眼睛閃過一絲失望,好似他希望她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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