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隨著子彈自若石爵士的肩膀取出,駭人的鮮血立刻湧出。蘇菲咬著唇,注視凌醫生把一塊乾淨的軟布壓在傷口上。若石爵士低吼的那句『她是我的。』似乎還回蕩在空中。蘇菲笨拙地試著解釋。「若石爵士真——真好,如此欣賞我的工作表現。」

「那不是他的意思,辛小姐。」凌醫生淡淡地回答,依舊專註於他的工作。「相信我,我很清楚他想要什麼。」

醫生將若石爵士的肩膀覆蓋上藥膏與紗布後,看向蘇菲,然後是正收拾一堆臟污衣物準備送洗的萊莎。「誰要負責照顧若石爵士?」

問話之後是一片沉默,兩名女性互相看著對方。蘇菲咬著下唇,非常希望能夠照顧他。

她對若石爵士的憎惡正不斷瓦解。她無法增加自己的恨意,這樣的了解使她感到絕望。約翰,對不起,她憂鬱地想著。我讓你失望了,你應該得到復仇。但現在,她必須先將復仇的計畫放到一邊。她毫無選擇。稍後她會全盤考慮,再決定下一步的計畫。

「我來照顧他。」蘇菲說。「請把你的指示交給我吧,凌醫生。」

他欣然回答:「紗布必須一天更換兩次。按照你今天晚上看到的,我們做法處理傷處。如果你發現傷口化膿或出現臭味,或是肩膀轉為紅腫,請通知我。另外,假若傷口四周的皮膚比周圍的熱度高出許多,也請立刻讓我知道。」他停下來朝開始欠動若石爵士微微一笑。「給他一般病人吃的食物——牛肉湯,牛奶泡麵包片,煮蛋還有看在老天的分上,減少他的咖啡,讓他可以得到更多休息。」凌雅各依舊掛著微笑,將手放在若石爵士完好的肩膀上。「今晚就到這裡了,老友,不過我一,兩天後會再來折磨你。現在我要去告訴凱南爵士他可以進來看你了。我想他現在一定在樓下非常著急地等待。」

醫生離開房間,以他的身高來說,腳步異常輕悄。

「真是位優雅的紳士。」蘇菲說。

「是啊,」萊莎同意地格格笑。「而且凌醫生也未婚。倫敦話多美麗的小姐都希望能夠得到他的服務,不管是專業或私人方面。能得到他求婚的女人一定是個幸運兒。」

「你所謂私人服務是什麼意思?」蘇菲困惑地問。「你當然不會是指——」

「哦,是的。」廚房女傭精明地說。「據說凌醫生也精通卧房的藝術——」

「萊莎,」若石爵士沒好氣地說。「如果你一定要聊這種有顏色的是非,請在我不必被強迫收聽的房間討論。」他朝兩位女士皺眉,視線回到蘇菲身上。「我相信你們應該有比『卧房藝術』更有意義的話題可說。」

蘇菲帶著笑意的目光對上萊莎。「他說得沒錯,」她說。「我們不應該降低身份當著若石爵士的面前論人是非。」她停頓一下,隨即淘氣地補充一句:「我們都回廚房後,你再把凌醫生的事告訴我。」

肩膀的劇痛轉變為持續不斷的疼痛,若石接受蘇菲的幫助將衣服脫下。他儘可能自行處理,但他的努力很快讓他筋疲竭。等她把白色睡衣套進他的脖子,協助受傷的手穿過袖子,他已經又疼又累了。「謝謝。」他喃喃地說,發出痛苦的悶哼躺回枕上。

蘇菲調整被子並拉高蓋他的腰部。她的目光搜尋他的,雙眼因為憂慮,還有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而顯得深沉。「凱南爵士已在門外等候。你希望現在見他,或我應該叫他以後再來?」

「我要見他。」若石發出一聲嘆息。他不想和莫凱南或任何說話。他只想要沉默,寧靜,以及蘇菲溫柔的陪伴。

她直覺地伸出手,隨即感到遲疑,這不是若石第一次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一種親密與抗拒的衝突,似乎她決心不讓自己得到非常渴望的某種東西。她伸手碰觸他的前額,用冰涼的指尖撫順他的頭髮。「不要和他談太久,」她低聲說。「你需要休息,我很快就送晚餐上來。」

「我不餓。」

蘇菲根本不理會他的話,若石知道除非他吃些東西,她是不會罷休的。

凱南爵士低頭通過門框走進卧房,閃動的目次立刻看向若石肩膀上那片紗布。「你還好嗎?」他輕聲問道,一邊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

「好得不能再好了。」若石說。「小傷一個,我明天就可以工作,最晚後天。」

凱南不知道怎地粗啞地笑了起來。「真是的,若石。如果是我做了你今天傍晚所做的蠢事,我真不知道你會怎樣教訓我。」

「如果我不加入追捕,巴特就會逃掉。」

「哦,是啊。」凱南諷刺地說。「薛警探說你讓每個人大開眼界。根據他的形容,你像只貓一樣爬上屋頂,緊追著巴特跳到另一棟建築物上。兩邊距離五英尺,如果你沒有踩穩,簡直必死無疑。巴特開槍後,沒有人知道你被射中,因為你一直追到逮住他。薛警探發誓,你是個不得了的英雄。」凱南的語調清楚表明,他並不同意這種評價。

「我沒有摔下來,」若石指出。「結局也很好。別再提了。」

「別再提?」雖然凱南仍控制著怒氣,面容卻徹底地脹紅起來。「你有什麼權力這樣冒失地讓生命受到威脅?你知道如果你今天死去,鮑爾街會變成怎樣嗎?我不需要提醒你,哪些人會很高興以你亡的借口,解散我們好不容易建立的警力,讓整個倫敦淪陷到簡尼克那尖私人的盜賊追捕人和黑暗之王手中。」

「你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將沒辦法阻止!」凱南反駁。「我沒有你的能力,你的知道或你的政治影響力——至少目前還沒有。你的死亡會危及我們長久以來努力的一切——而,老天,你竟然是因為一個女人冒此危險——」

「你說什麼?」若石質問。「你認為我爬上屋頂是為了一個女人?」

「為了辛小姐。」凱南綠色的眼睛堅定地注視著他。「自從她來到這兒,你改變了許多。而今晚正是一個最好的例子。雖然我不會假裝自己了解你心裡的想法——」

「多謝你啊。」若石陰沉地低聲說。

「——很明顯你正因某些問題在掙扎,而我認為那來自你對辛小姐的興趣。」凱南嚴厲的表情在觀察若石之後,放鬆下來「如果你想要她,就做了吧。」他輕聲說。「老天也知道她會接受你的,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實。」

若石陷入沉思,沒有回答。他不是一天到晚檢討自己的人,比較常探討他人的動機和情緒。令他不安而驚訝的是,他知道莫凱南是對的。他的行不確確實過於莽撞,原因則出於挫折,渴望,或甚至是罪惡感。他的妻子去世已經好久,而他背負五年的傷痛也漸漸消失:最近有時候他連著好幾天都沒有想起她,但他還是衷心地愛著依琳。不過自從蘇菲走進他的生活,那些記憶變得遙遠而模糊。

若石記不得自己是否會對自己的妻子有過那樣的熱情。當然比較兩者不同是不恰當的,但他就是忍不住。依琳是如此苗條、白皙、嬌弱……而蘇菲則擁有黃金般耀眼的美麗和女性活力。

他面無表現地轉向凱南。「我對辛小姐的興趣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斷然地說。「至於我今晚有點冒失的舉動,從今而針我會儘力只動腦而不動手。」

「並把抓盜賊這種事情交給警探——這也是我正努力學習的。」凱南嚴正地說。

「好的。不過,我想要糾正一點——我絕不是無可取代的。你穿上我這雙鞋子(譯註:意指取代他的職位)的那一天不會太久。」

凱南突然笑起來,朝下看向自己那雙巨大的腳。「也許你說得沒錯,難的是必須穿上我這雙鞋子的人。」

門上傳來一聲輕敲,蘇菲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她的表現凌亂而誘人,頭髮從髮夾上鬆脫下來。她端著一個托盤,上有加蓋的餐碟,還有一杯麥茶。虛弱的若石看到她的出現時,仍覺精神一振。

蘇菲對凱南露出愉快的微笑。「晚安,凱南爵士。如果你想要用點晚餐,我可以再替你送過來。」

「不用了,謝謝你。」凱南也同樣愉快地回答。「我要加家,我的妻子正在等我。」向他倆道別之後,凱南準備離去。他在門邊停下來,從蘇菲的頭頂對上若石的目光。「請想一想我說過的話。」他語帶深意地說。

若石肩上的痛楚讓他不易得到休息。他不時醒過來,並考慮吃一匙放在床頭柜上的安眠糖槳。但他排除這個打算,因為不喜好頭昏的感覺。想到蘇菲正在幾個房間之外的地方睡覺,他開始構思可召喚她來到床邊的理由。他感到無聊、不舒服。而且他想要她。唯一制止他喚她過來的原因,是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城市裡的拂曉緩緩來臨,微弱的灰色光線從半掩的窗帘透入,聽見人們在屋裡活動發出的聲音,讓若石鬆了一口氣。蘇菲前往恩尼位於閣樓的小房間喚醒他的輕悄腳步……女傭提著煤桶點燃壁爐……萊莎顛顛簸簸走向廚房的聲音。

最後蘇菲走進卧室,面容擦洗乾淨,容光煥發,頭髮編成髮辮,盤繞之後用髮夾別在腦後。她端著裝了補給品的托盤,先放置在床頭柜上,接著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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