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房子里幽暗而涼爽,裝飾著閃亮的紅木嵌板,擺滿了厚重的傢具。窗子上低垂著帶有絲質穗邊的玉石色天鵝絨窗帘。仍舊握著黛西的手,馬修領著她穿過房子走向後面的一個房間。

當黛西一步入房門,發現這裡是他的卧室時,她的肌膚在緊束的胸衣下因興奮而刺痛起來。房間里很整潔,依稀可辨出一股蜂蠟和木器上光劑的混合氣味,光線透過窗上的米色蕾絲窗帘照射進來。

梳妝台上整齊地擺放著幾份文件、一把梳子、一隻牙刷,還有裝著牙粉和肥皂的罐子。而在盥洗台上只有剃刀和磨刀用的皮帶,沒有髮油和髮蠟、科隆水或面霜,也沒有領結飾針或飾環。任何人都很難把他看成一個花花公子。馬修關上房門,並轉身面向她。他在狹小的房間里顯得更加高大,壯碩的體格使周圍雅緻的環境相形見絀。凝視著他,黛西感到口乾舌燥,她想要靠近他……想要去感受他全身的肌膚。

「你和蘭金頓之間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沒什麼,我們只是朋友,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對他來說呢?」

「我猜——嗯,他似乎表現得很願意……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他聲音濃重地說,「而儘管我受不了那個混蛋,我卻不能責怪他想要你,特別是在你挑逗和誘惑了他整整一星期之後。」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表現得像一個賣弄風騷的女人——」

「別試圖否認了。我看到了你和他調情,你微傾向他說話的樣子……你對他微笑,還穿那些不檢點的衣服……」

「不檢點的衣服?」黛西獃獃地問道。

「就像這件。」

黛西低頭看看自己保守的白色日裝,這件衣服完全遮住了她的胸部和大部分手臂。就算是修女也不會認為這衣服有任何不檢點之處。她諷刺地瞟了他一眼,「幾天來我一直試圖讓你嫉妒,你要是早一些承認就會省去我不少力氣了。」

「你是故意想讓我嫉妒?!」他爆發了,「蒼天在上,你到底是怎麼想到這會起作用的?還是你突發奇想要把戲弄我當作娛樂?」

她倏地漲紅了臉。「我以為你可能對我有什麼感覺……而我想要讓你承認。」

馬修的嘴張張合合,卻似乎說不出話來。黛西不安地想知道他此刻正處於何種情緒。過了好一會兒,他搖著頭倚向梳妝台,好像沒有支撐就站立不住了。

「你生氣了?」她擔心地問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古怪而粗啞。「只有一成的我是在生氣。」

「那另外九成呢?」

「那一部分只差毫釐就要把你扔上這張床然後……」馬修突然停住,困難地吞咽了一下, 「黛西,你該死的太純真了,不了解你正身處什麼樣的危險之中。我是用盡了自製才能不去碰你。別和我玩遊戲了,甜心。折磨我對你來說太容易了,而我已經撐到了極限。為了排除你的任何疑問……我嫉妒每一個距離你十步以內的男人,嫉妒你身上的衣服和你呼吸的空氣,嫉妒你不在我視線里的每一刻。」

黛西頭暈目眩地低喃:「你……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這些年來我珍藏了無數關於你的記憶,你的每一個神態,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次我去你家拜訪,不論是參加宴會或節慶日——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趕緊進門看到你。」他因回憶起愉快的往事而彎起嘴角。「你,在那幾個傲慢魯莽、任性固執的家庭成員中間……我愛看著你對付你的家人。你一直就是我對女人夢想的一切。而自從我們初次相識,我就每時每刻都想要你。」

黛西被一陣愧疚的痛苦席捲,「我甚至都沒有和氣地對待過你。」她悲哀地說。

「幸好你沒有。如果你待我和善一點,我可能會當場燃燒起來的。」當她向他移近時,馬修用手勢制止了她。「不,不要。就像我曾說過的,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娶你。這一點仍不會改變,但這和我有多想要你無關。」當他的目光掠過她嬌小的身體時,眼神灼熱得像熔化的藍色寶石。「上帝,我多想要你啊。」他喃喃低語。

黛西真想投入他懷中,渴望得發疼。「我也想要你,想要到我不認為能不知道原因就放開你。」

「如果能夠讓你知道原因,相信我,我現在就會說的。」

黛西強迫自己問出那個她最擔心的問題,「你已經結婚了?」

馬修立即直視著她的眼睛,「上帝啊,沒有。」

她大鬆了一口氣,「那麼任何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只要你告訴我——」

「你如果再稍微世故一點,」馬修情緒不穩地說,「就不會說出像『任何問題都能解決』這種話了。」他移步到梳妝台的另一側,讓出通向房門的路。

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嚴重的問題。

黛西沉默著一動也沒動,執著地與他對視著。此刻她所能提供給他的只有耐心,她等待著,一言不發,甚至都沒有眨眼。

馬修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表情又變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的眼神強硬而堅決,像擦得錚亮的鈷藍色硬幣。「很久以前,」他終於開口說道,「我得罪了一個地位顯赫的人,完全不是我的錯。但因為他的權勢,我被迫離開了波士頓。而我有理由相信這個人因為憤恨難平,總有一天會找到我的。我在這把懸在頭上的劍下已經苟且偷生了很多年,而當這把劍最終落下時我不想連累到你。」

「但一定可以做點什麼的,」黛西急切地說,決心要用盡手段對抗這個未知的仇敵。「如果你解釋得再詳細一些,告訴我他的名字以及——」

「不行。」他的語氣淡然,卻帶有明顯的決斷意味,使她突然陷入了沉默。「我已經極盡所能對你誠實了,黛西。我希望你不會辜負我的信賴。」他朝著房門比了個手勢,「現在你該走了。」

「就這樣嗎?」她迷惑而混亂地問道,「在你剛剛告訴我這些之後,你想要讓我離開?」

「是的,盡量別讓任何人看見你。」

「這不公平,你說了你想說的話,卻不讓我說——」

「生活常常是不公平的,」他說,「即使對鮑曼家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黛西盯著他強硬的側臉,腦筋快速旋轉著。現在的他並非僅僅是固執,而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不給她爭辯的空間,不留任何商量的餘地。

「那麼我應該去找蘭金頓了?」她問道,希望能激怒他。

「是的。」

黛西板起了臉。「我希望你能表現得前後一致一些,就在幾分鐘前你還準備把他剁成肉醬呢。」

「如果你想要他,我無權反對。」

「如果你想要我,你就完全有權發表意見!」黛西大步走向房門,「為什麼人人都說女人缺乏邏輯?其實男人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先是想要,接著又不要了,然後基於某種不願解釋的隱秘原因,他們又做出不合常理的決定,而且別人還不能為此質疑他們,因為男人說過的話是不能改變的!」

當她伸手去抓門把手時,看到鑰匙插在鎖眼裡,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瞥了一眼馬修,他正堅定地僵立在梳妝台的另一側,保持著與她之間的安全距離。

雖然黛西是鮑曼家脾氣最溫和的一位,她卻絕不是個懦夫。她不會不戰而逃。

「你是逼著我不擇手段了。」她說。

他非常溫柔地回答:「你對此是無能為力的。」

他讓她別無選擇。

黛西轉動鑰匙,並小心翼翼地拔出。

門落鎖的「咔嗒」聲在靜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響亮。

黛西冷靜地把胸衣的領口拉開一些,將鑰匙移至胸前那狹窄的開口上方。

當明白她想做什麼時,馬修募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會的。」

當他剛一舉步想繞過梳妝台,黛西立刻鬆手讓鑰匙落下,並確信它掉進了胸衣內側。她吸氣收腹,直到感覺那冰涼的金屬滑至她的肚臍附近。

「見鬼!」馬修以驚人的速度來到她面前。他伸手想碰她,卻又像被火燒到一般地縮回去。「拿出來。」他命令道,表情憤怒而陰沉。

「我辦不到。」

「我說拿出來,黛西!」

「它滑落得太深了,要拿出來我得脫掉衣服。」

他的樣子像是想要殺了她,但她同時也能感覺到他強烈的熱望。他像只風箱一般呼哧帶喘,身體散發出灼人的熱度。

他低聲的嘟囔夾雜著兇猛的咆哮,「別這樣對我。」

黛西無比耐心地等待著。

先有動作的是他。

他轉身背對她,外套的縫線因綳起的肌肉而扯緊。緊握雙拳掙扎地控制著自己,他氣息不穩地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而當他開口時,聲音就像剛睡醒一般沙啞。

「脫掉衣服。」

決定若無必要就不再和他對著干,黛西用一種抱歉的口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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