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黛西不明白為什麼馬修·斯威夫特可能愛著她的想法彷彿使她整個世界都顛倒傾覆了,但確實如此。

「如果他愛我,」她聲音不穩地問伊薇,「那他為什麼如此堅決地把我推給蘭金頓爵爺?他順水推舟接受我父親的安排是輕而易舉的,而且還能獲得豐厚的報償。如果在這筆交易之外他確實在意我,又是什麼使他停步不前呢?」

「也許他想要探明你是否也同樣愛著他?」

「不,斯威夫特先生的思維方式不是那樣的,他和我父親如出一轍。他們是商人,是掠食動物。如果斯威夫特先生想要我,他不會停下請求我的允許,正如一隻獅子是不會停下來客氣地詢問羚羊是否介意成為它的午餐一樣。」

「我還是認為你們應該坦率地談一談。」伊薇重申。

「哦,斯威夫特先生只會避重就輕,支吾搪塞的,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能找到辦法破除他的防衛,強迫他敞開心胸坦承對我到底有沒有感覺。」

「你要怎麼做?」

「我不知道。見鬼,伊薇,你對男人的了解強過我百倍,你嫁給了其中一個,你在俱樂部時周圍也全是男人。以你的見多識廣,有什麼辦法能最快地驅使一個男人超越理智的界限,承認他不想承認的事?」

伊薇對被看作一個世故的女人顯得很高興,她沉思著這個問題。「讓他嫉妒,我猜能行。我曾見過彬彬有禮的男人為獲得某位特別女士的青…青睞,在俱樂部後面的巷子里像狗一般地打架。」

「唔,我懷疑斯威夫特先生是否會被激起嫉妒的情緒。」

「我認為會的。」伊薇說,「畢竟,他是個男人。」

當天下午,黛西在蘭金頓爵爺進入圖書室正要把一本書放回書架時堵住了他。

「下午好,爵爺。」黛西輕快地說,假裝沒注意到他眼中憂懼的神色。她掩藏住一個壞笑,想到經過馬修·斯威夫特為了她的福祉而做的一番據理力爭,可憐的蘭金頓大概已有如驚弓之鳥了。

快速地恢複常態,蘭金頓振作起一個愉快的笑容。「下午好,鮑曼小姐。我能問問你姐姐和嬰兒是否安好嗎?」

「她們都很好,謝謝你。」黛西移近幾步檢視著他手中的書。「《軍事繪圖史》,嗯,聽起來真讓人……呃……感興趣。」

「哦,的確。」蘭金頓向她保證,「而且使人受益匪淺,可我擔心因為翻譯的關係內容有所刪減,還是要讀德文原著才能領會這本著作的全部內涵。」

「你讀過小說嗎,爵爺?」

他顯得為這個問題真正感到駭然。「哦,我從沒看過小說。從孩提時代起,我就被教導只應該讀那些能傳授思想或提高品格的書。」

黛西因為他居高臨下的語氣而著惱。「真可憐。」她屏著氣嘀咕。

「唔?」

「真可愛。」她立即改口,假裝研究著一冊冊皮革書脊上的字。她給了他一個自認為矜持的笑容。「你痴迷於閱讀嗎,爵爺?」

「我努力不對任何事痴迷。『適可而止』是我最寶貴的座右銘之一。」

「我沒有任何座右銘,就算有也會常常違反。」

蘭金頓咯咯笑了起來。「你是在縱容反覆無常的天性嗎?」

「我更願意認為這是思想開明,」黛西說,「從多種不同的觀念里,我都能領略到智慧。」

「啊。」

黛西幾乎能讀出他的想法,即她所謂的思想開明使她成了一個絕不會讓他喜歡的角色。「我願意多聽些你的座右銘,爵爺,也許當我們在花園散步的時候?」

「我……呃……」一個女孩主動邀請紳士去散步而非等著被邀請是一種不可原諒的魯莽行為。然而,蘭金頓的紳士風度不容他拒絕。「當然,鮑曼小姐。也許明天——」

「現在就可以呀。」她輕快地說。

「現在,」他虛弱地答道,「是的,好極了。」

在他有機會伸出手臂之前就挽住了他,黛西拖著他走向門口。「我們走吧。」

只能由著這位興高采烈,主動進攻的年輕女士把他拖來拖去而別無選擇,蘭金頓很快發現自己正沿著一段從後露台延伸到地面的寬大石頭台階拾級而下。「爵爺,」黛西說道,「我必須坦白一件事,我在策劃一個小計謀,而且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一個小計謀,」他驚慌地重複著,「我的幫助,這真是……呃——」

「當然是沒有惡意的。」黛西繼續,「我的目的是要激起某位紳士的注意,因為他好像有點不情願追求我。」

「不情願?」蘭金頓的聲音變得跟尖叫差不多。

由於表面上他所能做的只是鸚鵡學舌般地重複她的話,黛西對他智力水平的預期又降低了幾分。「是的,不情願。但我的印象是,在不情願的表象下,可能存在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感情。」

蘭金頓,通常這麼優雅的人,居然在一塊不太平整的礫石上絆了一下。「為——為什麼你會有這種印象,鮑曼小姐?」

「只是女性的直覺。」

「鮑曼小姐,」他爆發出來,「如果我說過或做過什麼使你誤解了我……我……」

「我說的不是你。」黛西直截了當。

「你說的不是我?那是誰——」

「我指的是斯威夫特先生。」

他突然的喜悅太顯而易見了。「斯威夫特先生,是的,沒錯。鮑曼小姐,他已經無休無止地歌頌讚美了你好一段時間了——當然,聽別人談論你的魅力絕不會令人不快。」

黛西微笑起來。「我擔心斯威夫特先生如果不被刺激得像只麥田裡的雉雞,還是不會情願的。但如果你不介意給他造成你真對我感興趣的印象,比如我們一起乘車外出,散步,跳一、兩支舞,可能會激得他向我表明心意。」

「我很高興這樣做。」蘭金頓說,顯然對當同謀比當結婚對象更感興趣得多。「我向你保證,鮑曼小姐,我能做出最令人信服的求愛假象。」

「我想讓你把行程延後一星期。」

正在用針把五頁文件裝訂在一起的馬修,突然意外地把針尖刺入了手指。拔下針,他沒理會那一小滴血,不解地盯著韋斯特克里夫。這個人已經把自己關在妻子和新生女兒房裡至少三十六小時了,卻突然決定在馬修要動身去布里斯托的前一晚出現,並發布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命令。

馬修嚴格控制著自己的聲音,「我能問為什麼嗎,爵爺?」

「因為我決定陪你一起去,而我的時間表不允許我明天就離開。」

就馬修所知,伯爵最近的時間表都是圍著莉蓮和嬰兒轉的。「你沒必要去。」他說,因為被暗示不能獨立掌控局面而感覺被冒犯。「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商業運行的各個領域,以及會需要——」

「雖然如此,但你是個外國人。」韋斯特克里夫說道,表情深不可測。「而提及我的名字會為你打開許多扇你用別的方式不可能進入的大門。」

「如果你是在質疑我的談判能力——」

「那些都不是問題。我對你的能力完全有信心,你在美國會發揮得更充分。但在這裡,開展一項規模這麼大的業務,你需要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的庇護,一個像我這樣的人。」

「現在不是中世紀了,爵爺。如果我在做生意時還必須跟在一個貴族後面效犬馬之勞,還不如讓我死了吧。」

「作為你效犬馬之勞的對象,」韋斯特克里夫諷刺地說道,「我也不喜歡這個主意。特別是我還有一個新生兒和一個尚未從分娩中完全康復的妻子。」

「我等不了一個星期,」馬修爆發了,「我已經約定了許多會談,我已經安排好會見從碼頭負責人到當地自來水公司老闆的每一個人——」

「那麼,那些會談會被重新安排的。」

「如果你認為不會有抱怨的話——」

「我下星期會陪你同去的消息就足以撲滅大多數抱怨了。」

換了任何別的人,這話都顯得過於傲慢了,但對韋斯特克里夫來說這只是陳述了事實。

「鮑曼先生知道嗎?」馬修追問道。

「是的,而且聽完我的意見,他也同意了。」

「我這個星期呆在這裡要做些什麼?」

伯爵挑起了一邊的濃眉,他對客人的盛情款待從未被質疑過。不同年齡、國籍和社會階層的人都祈求會被邀請到石字園來。馬修大概是英格蘭境內唯——個不想呆在這裡的人了。

他才不在乎呢。他已經太長時間沒有做任何實際工作了——他厭倦了遊手好閒的娛樂,厭倦了毫無意義的閑聊,厭倦了美麗的景色、清新的空氣和寧靜的安逸。他想要忙碌和喧囂,該死的,更別提城市的煤煙氣息和熙攘、擁擠的街道了。

他最最想的是要遠離黛西·鮑曼。與她近在咫尺卻絕對不能碰她是一種持久的煎熬。當他滿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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