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然後她就走了,」莉蓮激烈地說,「沒告訴我她要怎麼做以及她的真實想法,而該死的,我知道她有所隱瞞……」

「親愛的,」安娜貝爾溫柔地打斷她,「你確定給她機會告訴你一切了嗎?」

「你什麼意思?我就坐在她面前,神志清醒還有兩隻耳朵,她還想要什麼樣的機會?」

因為心緒不寧而難以入睡,莉蓮發現安娜貝爾在照顧好孩子後也睡不著。她們從各自房間的陽台看見了對方,打手勢示意到樓下見面。此刻正值午夜,在安娜貝爾的建議下,她們來到馬斯登畫廊——一個兩邊牆上掛滿了表情陰沉的家族畫像,並擺設了許多價值連城的藝術品的長長的房間。她們穿上外袍,互挽著手臂,漫步在畫廊里。

莉蓮發現自己懷孕以來與安娜貝爾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多。安娜貝爾剛剛經歷過孕期,理解她的感受,而安娜貝爾平靜、安詳的舉止對她總是一種安慰。

「我的意思是,」安娜貝爾說道,「你可能太急於表達你的想法卻忘了問問她的。」

莉蓮氣急敗壞得語無倫次,「但她……但我……」她停下想了想,「你說得對,」她粗聲承認道,「我是沒問。黛西被馬修·斯威夫特吸引的事實讓我嚇壞了,我猜我並不真想和她討論這個。我只想直接告訴她怎麼做,然後結束這件事。」

她們在畫廊的一端轉彎,繼續沿著一排風景畫走下去。「你認為他們之間已有過親密行為了嗎?」安娜貝爾問,看到莉蓮驚恐的表情,她解釋道:「比如親吻……擁抱……」

「哦,上帝啊,」莉蓮搖搖頭,「我不知道。黛西是這麼純真,那條毒蛇要引誘她簡直太容易了。」

「可我認為,他是真被她迷住了。哪個年輕人不會呢?她迷人、可愛又聰明——」

「還富有。」莉蓮陰沉地說。

安娜貝爾微笑了,「財富絕不會減損黛西的魅力,但依我看,在這件事上可不僅於此。」

「你怎會這麼肯定?」

「親愛的,這很明顯呀。你也看過他們注視彼此的眼神,那感覺……就在空氣里。」

莉蓮皺起眉,「我們能停下一會兒嗎?我的背疼。」

安娜貝爾立即遵從,扶著她坐到畫廊中央的一張加墊長椅上。「我認為孩子出生不會太久了。」安娜貝爾咕噥著,「甚至敢說會比醫生預言的還要早一些。」

「感謝上帝,我從未像渴望不再懷孕這樣渴望過任何事。」莉蓮努力試圖越過隆起的肚子看向自己的鞋尖,她的思緒又轉回到黛西的問題,「我打算對她坦承我的看法,」她突然說道,「我要告訴她我認為馬修·斯威夫特是個怎樣的人,即使她沒看出來。」

「我覺得她已經知道你的看法了,」安娜貝爾乾巴巴地說,「但最終還是要她自己來做決定。我敢說當你設法判斷對韋斯特克里夫爵爺的感情時,黛西並沒有試圖以任何方式進行干涉。」

「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莉蓮抗辯道,「馬修·斯威夫特是個卑鄙小人!此外,如果黛西嫁給他,他遲早會帶她回美國去,我就幾乎再也見不到她了。」

「而你想要她永遠在你的羽翼保護之下。」安娜貝爾咕噥道。

莉蓮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她,「你是在暗示我很自私,為了能讓黛西陪著我而不想讓她擁有自己的生活?」

對莉蓮的憤怒毫不在意,安娜貝爾同情地微笑著,「你們兩個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對不對?你們一直是彼此唯一的愛的來源。但現在情況變了,親愛的。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丈夫和孩子,你也應該希望黛西同樣擁有這些。」

莉蓮的鼻子開始發酸,她轉開頭不看安娜貝爾,但讓她困窘的是,她的眼睛刺痛,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保證會接受她看中的下一個男人,不論是誰,只要不是斯威夫特先生。」

「你不會接受她看中的任何男人的,」安娜貝爾用手臂攬住她的肩膀,親切地繼續說道,「你的佔有慾有點過強了,親愛的。」

「而你真是太可惡了。」莉蓮說,將頭靠在安娜貝爾柔軟的肩上。當安娜貝爾以她母親從未做過的方式用緊緊的擁抱安慰她時,莉蓮抽泣起來。哭出來是一種解脫,但也有點令人難堪。「我討厭變成個淚罈子。」她咕噥道。

「這只是因為你懷孕了,」安娜貝爾撫慰道,「是很自然的。孩子出生後你就會恢複正常了。」

「一定會是個男孩。」莉蓮告訴她,用手指擦去眼淚,「然後我們會為我們的孩子安排訂婚,伊莎貝爾就能成為子爵夫人了。」

「我還以為你並不相信安排的婚姻呢。」

「我現在相信了。我們的孩子不可能對婚姻一類的大事自己做出正確決定。」

「你說得對,我們必須為他們做決定。」

她們一起笑了起來,莉蓮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

「我有個主意,」安娜貝爾說,「我們去廚房的食品貯藏室看看。我敢打賭還會有些剩下的醋栗鬆餅,更別提草莓醬餡的蛋糕了。」

莉蓮抬起頭,用衣袖擦了擦鼻子,「你真的認為一盤甜點會讓我感覺好些?」

安娜貝爾微笑,「反正不會使你更難過,對吧?」

莉蓮考慮了一下,「我們走吧。」她說,讓她的朋友把她從長椅上拉起來。

當女僕們吃力地拉開正廳走廊厚重的窗帘,並把它們用絲質繩穗束起時,清晨的陽光透射進窗戶。黛西朝早餐室走去,確信此時不大可能有客人醒著。她已經儘可能多睡了一會兒,但急於宣洩的充沛精力終使她早早地起床穿衣。

僕人們有的忙著擦亮銅器、木器,有的在清掃地毯,有的提著水桶或裝滿亞麻織物的籃子來來去去。遠處正在準備早餐的廚房裡傳來金屬和瓷質器皿的叮噹聲響。

韋斯特克里夫伯爵私人書房的門開著,黛西路過時朝這個鑲滿木嵌板的房間里瞥了一眼。這是個精美的房間,裝飾簡潔而不奢華,光線透過一排彩色玻璃窗五彩繽紛地流瀉在地毯上。

當看到有個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前時,黛西停住腳步綻開了笑容。那發色深濃的頭部輪廓和寬寬的肩膀使她確定他是亨特先生,他在石字園期間經常使用韋斯特克里夫的書房。

「早上好……」她開口,在他轉過頭來看她時停住了。

她認出那不是亨特先生而是馬修·斯威夫特,並感到一陣興奮的刺痛。他從椅子里站起身時,黛西羞怯地說:「不,請別,我很抱歉打擾了……」

當注意到他的樣子有些不同時,她的話音消失了。他戴著一副細邊的金屬框眼鏡。

眼鏡,襯著那張線條堅毅的臉……還有那頭似乎用手指隨意扒過的亂髮,所有這些再加上強健的肌肉和陽剛的男子氣概,看上去是如此驚人的……性感。

「你什麼時候開始戴眼鏡的?」黛西設法問道。

「大約一年前。」他苦笑著摘掉眼鏡。「我閱讀時需要戴,太多次熬夜看合同和報告的結果。」

「很……很適合你。」

「是嗎?」繼續微笑著,斯威夫特搖了搖頭,好像從未考慮過有關自己外表的問題。他折起眼鏡收進馬甲口袋。「你感覺如何?」他柔聲問道。黛西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問她從馬車上跌落的事。

「噢,我很好,謝謝你。」他又用那種慣有的眼神凝視著她,全神貫注又毫不動搖。他這種眼神以前總使她感到不安。但此刻,這眼神里不再帶著研判。實際上,他凝視著她就好像她是這世界上唯一值得看的事物。她慌亂地擺弄著自己的粉紅色印花棉布裙。

「你起得很早。」斯威夫特說道。

「我習慣早起。我無法想像為什麼有些人早上會在床上呆到那麼晚,人真正需要的睡眠就只是這麼多。」黛西說完才想起,人們在床上除了睡覺之外還做些別的事,她的臉漲紅了。

斯威夫特很厚道的並未嘲笑她,但她看到一抹微笑浮上他的嘴角。拋開有關睡眠習慣的危險話題,他朝身後桌上的一沓文件比了個手勢,「我正在為即將啟程的布里斯托之行做準備,在我們決定在那裡設廠之前還有些問題需要解決。」

「韋斯特克里夫爵爺同意讓你來執行這個計畫了?」

「是的,但看起來我得應付一個顧問委員會。」

「我姐夫的控制欲是很強,」黛西承認,「但一旦他了解到你有多可靠,我敢說他會放手的。」

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那聽起來幾乎像是稱讚了,鮑曼小姐。」

她故作不經意地聳聳肩,「不論你可能有什麼缺點,你的可靠已經很出名了。爸爸常說你準時得可以當鐘錶用。」

他的語氣帶著挖苦和樂趣,「可靠,那真是個令人興奮的形容。」

黛西曾經很贊同這是一種諷刺。當人們說一個男人「可靠」或「正派」時,實際上是在指責他的呆板。但經過了三個社交季,黛西看多了時髦、放蕩、心不在焉或不負責任的紳士們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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