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困惑而苦惱著,黛西大步離開了人工湖。

儘管很想把鵝的遭遇講給莉蓮聽以博她一笑,但黛西還是不打算把剛才的事告訴任何人。她不想泄露自己已發現了馬修·斯威夫特的另一面,以及她曾有瞬間允許自己去危險地誘惑他,和他調情。這不意味著任何事,真的。

雖然黛西還是個純真的處女,但她對性行為已經有所了解,明白女人可以不帶感情而只是身體對一個男人做出反應。就像她曾對凱姆·羅翰那樣,意識到她對馬修·斯威夫特也是如此讓她驚慌。這兩個男人是如此不同,一個浪漫,一個矜持;一個是用奇異的潛能激發她想像力的年輕英俊的吉普賽人,一個是眼神冷硬、野心勃勃、注重實際的生意人。

黛西在第五大道的那些年間已經見過無數追名逐利的男人。他們追求盡善盡美,要妻子成為能夠舉辦最好晚宴的完美女主人,穿著最好的禮服,生出最好的孩子——當父親在樓下的書房談生意時,孩子們能在樓上的兒童室里安靜地玩耍。

而馬修·斯威夫特,這個以強勁的野心、出眾的頭腦和才幹被她父親指定的人,可想而知會成為一個最嚴苛的丈夫。他會要求妻子以他的目標為生命重心,而當她不能令他滿意時,他會嚴厲地評判她。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是不會有未來的。

但馬修·斯威夫特至少有一個優點:他幫了那隻鵝。

當黛西偷溜進主宅,梳洗並換上一套鮮艷的日裝時,她的朋友們和姐姐正聚在晨室里享用著茶和吐司。她們圍坐在一張窗邊的圓桌旁,在黛西進入房間時抬起頭看她。

安娜貝爾抱著伊莎貝爾,讓她伏在自己肩上,撫慰地用手摩挲著嬰兒小小的後背。晨室里的其他桌也已坐了些人,大部分是女人,只有大約半打的男人在場,其中包括聖文森特爵爺。

「早上好,」黛西輕快地說,走向她姐姐,「睡得好嗎,親愛的?」

「好極了,」莉蓮看起來很可愛,眼神清澈,烏黑的秀髮向後挽到頸背並用一個粉紅色絲質髮網罩住。「我昨晚開著窗戶睡覺,湖上吹來的微風很涼爽。你今早去釣魚了嗎?」

「沒有,」黛西盡量使語氣聽起來很隨意,「只是散步。」

伊薇傾向安娜貝爾並接過嬰兒,「讓我抱著她吧。」她說。寶寶正發狂般地咬著自己的小拳頭並不斷流出口水。抱著不安的嬰兒,伊薇對黛西解釋:「她在長牙呢,小可憐。」

「她已經煩躁不安了一早上。」安娜貝爾說。黛西發現她明亮的藍眸顯得有些疲倦,年輕媽媽常有的眼神。但疲憊讓安娜貝爾看上去更美,使她女神般的完美容貌更加柔和起來。

「寶寶現在長牙不會太早嗎?」黛西問道。

「她是個亨特家的人,」安娜貝爾有些乾澀地說道,「而亨特家人是一群稀有的『硬漢』,看我丈夫就知道,他們家每一位幾乎都是長著牙出生的。」關切地看著孩子,她說:「我想我該帶她離開這裡。」

一些不贊成的目光已經投向她們這邊。把小孩子,特別是嬰兒帶入成年人的場合是不合禮儀的。除非是特意為了展示他們,給小孩穿上飾有荷葉邊和緞帶的白色衣服,簡短地炫耀一番並換來一些通常的讚美,再很快把孩子用嬰兒車推回兒童室去。

「胡說,」莉蓮立刻說道,一點也沒想降低音量,「伊莎貝爾很少哭鬧,就算哭也從不持續。她只是有點激動,我認為每個人都能夠寬容她。」

「我們再來試試勺子吧。」安娜貝爾咕噥著,優雅的嗓音帶著焦慮。她拿起一把插在一小碗碎冰里的小銀勺,告訴黛西:「我母親建議給伊莎貝爾用這個,她說這曾對我弟弟傑里米很管用。」

黛西坐在伊薇身旁,看著寶寶咬住小勺。伊莎貝爾圓圓的小臉暈紅並帶著淚痕,當她嗚咽呢喃時,能看到她稚嫩、紅腫的小牙床,使黛西因同情而瑟縮。

「她需要睡一覺,」安娜貝爾說道,「但又疼得睡不著。」

「可憐的小親親。」

當伊薇試著安撫嬰兒時,在房間的另一端起了一陣小騷動,好象是某個人的到場引起了眾人的關注。在椅子里轉身,黛西看到了馬修·斯威夫特高大、醒目的身影。

看來他並沒有回河邊去。他一定是等到黛西已離開足夠遠了,才獨自走回主宅而不必陪伴她。

和她父親一樣,斯威夫特也不認為她具有任何能引起他興趣的價值。黛西告訴自己不該在乎,但還是感到刺痛。

他已經換了身熨燙平整的衣服,鐵灰色套裝搭配灰紫色馬甲,黑色領結打得筆挺。雖然歐洲男人已經流行蓄長腮須和略長的波浪狀頭髮,但看起來這個趨勢並未傳到美國。馬修·斯威夫特完全不蓄鬚,臉颳得很乾凈,閃亮棕發的長度僅及頭頸,讓他看上去有點孩子氣。

黛西悄悄注意著那邊的相互引見,看到當和斯威夫特交談時年長紳士們的愉快表情,年輕紳士們的嫉羨之色,以及女人們純然的興趣。

「老天爺,」安娜貝爾咕噥著,「那人是誰呀?」

莉蓮乖戾地回答:「那就是斯威夫特先生。」

安娜貝爾和伊薇都張大了眼睛。

「就是你說像一袋骨…骨頭的那位斯威夫特先生?」伊薇問道。

「就是你說像盤蔫菠菜一樣令人興奮的那位?」安娜貝爾補充。

莉蓮眉頭深鎖,怒容滿面,收回對斯威夫特的注意,她往自己的茶里加了塊方糖, 「我猜他可能不像我描述的那麼醜陋,」她承認道,「但別讓他的外表騙了你們,一旦你們了解了他的為人,就會得到與外表完全不同的印象。」

「我認…認為相當一部分女士都很想了解他的任何一部分。」伊薇觀察著得出結論,使得安娜貝爾躲在茶杯後竊笑。

黛西從肩頭飛快地偷瞥一眼並發現這是真的,女士們顫動著、吃吃笑著,在被介紹給他時伸出雪白的手要他握住。

「她們這樣大驚小怪只不過因為他是美國人而感到很新鮮,」莉蓮咕噥道,「如果我任何一個哥哥在場,她們就會把斯威夫特先生撇到一邊去了。」

雖然黛西很想同意,卻依然公平地斷定她們的哥哥不會達到像斯威夫特先生這樣的效果。他們雖然是巨額財產的繼承人,卻都沒有斯威夫特這種精心修鍊的社交手腕。

「他在看向這邊,」安娜貝爾報告說,姿態帶著些許焦慮的不安,「他在皺眉,其他人也是。寶寶有點過於吵鬧了,我要把她帶到外面去再——」

「哪兒也別帶她去,」莉蓮命令道,「這裡是我家,而你是我的朋友,誰要是不喜歡寶寶的聲音可以立刻走人。」

「他正往這邊走呢,」伊薇悄聲說,「噓——」

黛西直直地盯著她的茶杯,全身緊繃。

斯威夫特來到桌旁並優雅地鞠躬,「伯爵夫人,」他對莉蓮說道,「真高興能再次見到你,我在此送上我對你和韋斯特克里夫伯爵結婚的遲來祝賀,而且……」他猶豫著,因為雖然莉蓮很明顯是懷孕了,但提及這一點也是無禮的,「……你看起來好極了。」他把話說完。

「我胖得像個穀倉。」莉蓮直截了當,戳穿了他的社交辭令。

斯威夫特抿起嘴唇好像在抑制住一個笑容,「根本不是。」他溫和地說,目光掠過安娜貝爾和伊薇。他們都在等莉蓮做引見。

莉蓮勉強地遵循,「這位是斯威夫特先生,」她咕噥著說,朝他的方向揮了下手,「西蒙·亨特夫人和聖文森特子爵夫人。」

斯威夫特靈巧地彎身傾向安娜貝爾的手,如果伊薇不是抱著孩子,他也會對她行同樣的吻手禮。伊莎貝爾的哼唧嗚咽聲正在逐漸升高,看起來如果不做點什麼就會轉變為連聲的哭叫。

「這是我女兒伊莎貝爾,」安娜貝爾抱歉地說,「她在長牙。」

這應該會很快讓他離開,黛西想。男人一向對哭鬧的嬰兒感到恐懼。

「啊。」斯威夫特把手伸進外套在衣袋裡「卡啦」作響地翻找著。他兜里到底裝著些什麼?她看著他掏出他的小折刀、一小段魚線和一塊乾淨雪白的手帕。

「斯威夫特先生,你在幹什麼?」伊薇帶著探詢的微笑問道。

「臨時做個東西。」他用勺子舀了些碎冰放在手帕中央並緊緊包住,再用魚線繫緊。揣回小刀,他毫無困窘地伸手要抱孩子。

大張著眼睛,伊薇交出了嬰兒。四個女人驚訝地看著斯威夫特自在老練地將伊莎貝爾抱靠在肩膀上,把包著冰的手帕湊近她,寶寶邊哭邊瘋狂地咬住。

好像對屋裡每個人出神的凝視渾然未覺,斯威夫特漫步到窗前並聲音低柔地對嬰兒說著話,像是在給她講個故事什麼的。一、兩分鐘後孩子安靜下來。

當斯威夫特回到桌邊時,伊莎貝爾已經嘆著氣打起了瞌睡,嘴巴依然緊咬著那個臨時「冰袋」。

「哦,斯威夫特先生,」安娜貝爾感激地說,「你真是太聰明了!謝謝。」

「你對孩子說了些什麼?」莉蓮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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