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莉蓮坐在馬車上,頭靠著天鵝絨裝飾的內壁,儘管又害怕又擔心,但乙醚殘留的影響仍讓她睡著了。車子停住時她醒過來,背部發痛,腳冷得麻木;她揉揉酸疼的眼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但願是在石字園裡她安靜的小卧室里醒來……或者更好些,是在馬克斯那張寬大的床上。睜開雙眼,看見聖文森特的馬車內部,她的心沉了下來。

她笨拙地舉起手指掀開窗帘,正是薄暮時分,夕陽最後一抹荒涼的餘光穿過稀稀拉拉的橡樹林。馬車停在一家驛車客棧前,門口懸掛著公牛和嘴的標誌;這家龐大的客棧大概可以容納一百匹馬,三棟彼此相連的建築為許多在收稅幹道上趕路的旅人提供房間。

察覺到身邊的動靜,莉蓮轉過頭,身軀因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剪到背後而僵硬。「幹什麼——」她問,同時一件冰冷的金屬環狀物猛地穩穩鉗住了她的手腕。她掙扎著胳膊,但仍被牢固地制服。是手銬,她猜到了。「你這個雜種。」她說,聲音狂怒的顫抖。「懦夫。你這個該死的——」一團軟軟的織物塞進她的嘴,堵住了她的咒罵,接著一個口銜又溫柔地套了上去。

「對不起。」聖文森特在她耳邊輕聲說,不過音調中並無悔意。「你不要再拉扯手腕了,那隻會讓它們有不必要的瘀傷。」他溫暖的手指包覆住她冰涼的拳頭。「有趣的玩具,這個。」他喃喃地說,指尖愛撫著金屬手銬下的手腕。「我熟識的某些女人從這上面找到過很多樂趣哦。」扶著她轉身,看見她怒氣沖沖但又困惑不解的表情他微笑起來。「我的小天真……教導你肯定會很快樂。」

發乾的舌頭推頂著口銜,莉蓮不禁想著他有多英俊而且有多狡詐:惡棍應該是黑色的大鬍子,滿臉橫肉,外在就和內心一樣兇殘才對;像聖文森特這樣卑鄙的小人居然既漂亮又優雅,這真是太不公平了。「我很快就回來,」他對她說。「不要動——別試圖惹麻煩。」

沾沾自喜的混蛋,莉蓮恨恨地想,疼痛持續施壓讓她的喉嚨發緊。她眼也不眨地盯著聖文森特打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下馬車。黑夜來臨,她陷入了半暗中;強迫自己規律地呼吸,莉蓮儘力忽略恐懼,認真思考。肯定會有那麼一會兒,那麼一個缺口,她能把握機會逃脫,而現在她能做的就是等待。

很久以後人們才會注意到她在石字園失蹤,他們會尋找她……浪費時間,焦慮不已……而伯爵夫人就會一直在滿足的沉默中等待,她輕易地就解決掉至少一個討厭的美國人。這個時候馬克斯會想些什麼?他會——不,她不能讓自己沉溺於想像中,這令她眼睛刺痛,而她不能哭。聖文森特會很滿意看到任何示弱的跡象。

手在手銬里翻轉,莉蓮試著判斷鎖住她的是什麼型號的鎖具,但以目前的狀況來說,這毫無用處。靠回座位,她盯著門等它重新打開。

聖文森特回到馬車裡,給車夫一個信號,車子微微搖晃著駛到驛車旅館的後院。「我馬上帶你到樓上的房間,你在那可以解決些私人的需要。很遺憾我們沒時間進餐了,但我答應明天會讓你吃頓像樣的早餐。」

馬車再次停下,聖文森特抓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帶,藍眼因為瞥見她敞開的前襟里單薄內衣下的乳房而欣賞地閃爍。給她罩上他的外套,隱藏起手銬和口銜,他將她扛上肩頭。「想都別想掙扎或是踢打。」她聽見他說道,因為大外套的阻隔嗓音顯得模糊。「否則我可能會決定延遲行程,正好用來示範我的情人們對手銬的可喜發現。」

這是個言之鑿鑿的強姦的威脅。莉蓮安靜地讓他把她抱出馬車,穿過旅館的後院來到露天的樓梯。有個路過的人一定是問起聖文森特肩上的女人,因為他發出一陣後悔的大笑。「我恐怕是我的小蕩婦有點亂七八糟了。杜松子酒的壞處。把鼻子朝上對著法國白蘭地,結果真是一場災難。沒腦子。」這解釋引來一陣男性的衷心的鬨笑和莉蓮沸騰的憤怒。她計算著聖文森特踏上的台階步數……二十八級,中間有段平路。他們來到房子的頂層,打開一扇門,裡面是一排房間;莉蓮在外套下幾乎不能呼吸,她努力估計著聖文森特在走廊上經過了多少扇門扉。最後他們進入房間,聖文森特用腳把門關上。

把莉蓮抱到床上,他小心地放下她,拿走外套,將垂落在她暈紅的臉前的豐厚髮絲撥開。

「我要去確認他們把車套好沒有。」聖文森特輕聲說,眼眸如同雕琢過的寶石一樣閃亮,也一樣清冷。「我很快就回來。」

莉蓮越來越懷疑他是否對任何人事有著真正的情感,或者他只是乾脆認為生活就像一齣戲劇里的演員,為了達到目的任意創造表演的方式。她探究的目光令他的微笑淡去,態度變得公事公辦。他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她看出是把鑰匙,胸腔因突然的興奮而刺痛。把她轉過身去,聖文森特打開手銬;胳膊得到自由,莉蓮忍不住逸出一聲解脫的嘆息。可是這釋放太短暫了。緊抓住她的手腕,他以令人氣極的輕鬆把她手臂舉高,重新將之銬在床頭板的鐵欄杆上。雖然莉蓮拚命掙扎,但仍無濟於事。

身體於床上伸展在他面前,胳膊高舉過頭,莉蓮警惕地盯著他,嘴唇在口銜下蠕動。聖文森特放肆的目光掠過她的身軀,他們兩人都很清楚,她是完全任由他擺布了。求求你,上帝,別讓他……莉蓮想著。她沒有迴避他的視線,也沒有畏縮,多多少少的,要捍衛自己安全的那部分想法使她的恐懼還不至於泄露。她的喉嚨痛苦地梗住,因為聖文森特老練的手來到她胸房上部暴露在外的皮膚,愛撫著內衣的邊緣。「那時我們就有得時間玩了。」他輕輕地說。望著她的臉,他的手指滑到她乳房上,直到覺得乳頭在他的撫弄下硬挺。莉蓮羞怒交加,鼻孔中迅速地噴著粗氣。

終於聖文森特慢慢地撤開,從床上站起來。「很快。」他低聲說,不清楚他的意思是很快就從客棧的馬廄返轉,還是指他意圖和她睡覺的時間。

莉蓮閉眼聽著他走在地板上的腳步聲。門開了又關上,緊接著是外面門鎖轉動的「咔噠」聲。在床墊上變換姿勢,莉蓮伸長脖子斜睨向把她銬在床上的手銬;那是鋼製的,中間焊接有鏈條,雕刻了「Higby-Dumfries #30,由不列顛鑄造局授權製造」的字樣;每一邊手銬都有鉸鏈和獨立的鎖頭,與鏈條連接的軸承穿過防松螺栓焊接在銬身上。

在床頭掙扎得更高些,莉蓮費力地從凌亂的頭髮里找到一根髮針;她將之拉直,並用手指把一頭彎曲,然後插到鎖眼裡,撬動裡面的鎖舌。針頭不停從鎖舌上滑落,很難操控自如。不出聲地咒罵著,莉蓮把髮針取出弄直,再試了一次,一隻手腕抵住手銬的內邊,穩定地施加壓力;突然,她聽見清脆的「卡啦」一聲,手銬被打開了。

彷彿坐在火上一樣,她從床上一躍而起,踉蹌地沖向門口,手銬還在一隻手腕上掛著。扯開口銜,挖出嘴裡濕透的織物,她把這些物事甩到一邊開始繼續對付門扇。靠著另一隻髮針的幫助,她以純熟的手法打開了門鎖。「感謝上帝。」她低語道。傾聽來自客棧樓下的說話聲和其它聲響,莉蓮算計著自己的機會,在客棧里找一個富有同情心的陌生人來幫忙,遠遠好過去找馬廄的場院里亂轉的男僕和車夫。快速地掃視走廊,確定沒有人過來,她急切地跨出門檻。

察覺到自己不整的衣衫和敞開的緊身胸衣,莉蓮把長裙邊緣緊緊拉攏,匆忙走向建築內部的樓梯。她的心如被鎚子敲打般疼痛,腦中嗡嗡作響。她充滿了瘋狂的絕望,覺得自己草木皆兵;身體似乎是順從於出離她意志之外的某種力量,以不計後果的動力腳不沾地的飛奔下了台階。

來到樓下,莉蓮衝進客棧的大廳;人們停下講到一半的交談,略微震驚地轉向她。覷到角落裡有張大桌子和一組椅子,四五個衣著光鮮的紳士站在附近圍成半圓,莉蓮倉皇地接近他們。「我要和店主人講話,」她突兀地開口。「或是主事的人。隨便一個能幫我的人。我需要——」

她忽然住口,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生怕是聖文森特發現她已逃脫,她扭頭從肩上看去,全身因準備戰鬥準備而僵硬。但這不是聖文森特的嗓音,她也沒看到琥珀金色的頭髮。

她再次聽見那個聲音,低沉的調子直直滲透入她的靈魂。「莉蓮。」

兩腿發軟,她看見一名健壯的黑髮男子走進客棧。不可能,她想著,使勁眨眨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這一定是場幻覺。她轉身面對他,腳下絆了一下。「韋斯特克里夫。」她低聲說,遲疑地朝前邁了幾步。

房間的其它部分彷彿突然不見了。馬克斯平日黝黑的臉色如今變得蒼白,極其專註地緊盯著她,好像害怕她可能又消失無蹤。他加快步伐來到她身邊,猛地把她攫入懷中,以強悍的力度摟緊她。「我的上帝啊。」他小聲道,將臉龐埋進她的頭髮中。

「你來了。」莉蓮氣喘吁吁,渾身打顫。「你找到我了。」她簡直不敢相信。他聞起來有馬匹和汗水的味道,衣服因為暴露在室外的空氣中而散發著寒意;察覺到她的顫抖,馬克斯將她緊緊裹在外套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