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莉蓮在一陣惱人的重複顛簸中醒來,慢慢地她領悟到自己是在一輛馬車中,因高速賓士而搖晃震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噁心的氣味……是某種強效的溶劑,像是松節油。翻騰著迷惑,她發現耳朵像是被充填著緊密物質的結實枕頭重重壓迫著。她覺得難受得可怕,好像被下了毒;隨著每個呼吸,喉嚨都火燒火燎的痛。噁心欲嘔的感覺一波一波的湧上來,她抗議地呻吟,昏沉沉的頭腦自噩夢中掙脫出來。

費力地睜開雙眼,她看見有什麼在她上面……一張臉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隨即消失不見。她試圖問話,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腦子好像已與身體其餘部分分離,就算隱約知道該說些什麼,可從嘴裡發出的卻是含混不清的字句。

「噓……」一隻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頭,按摩著頭皮和鬢角。「不要動。你很快就能恢複,親愛的,只要別動,然後深呼吸。」

困惑不已,莉蓮閉上眼睛想讓磕磕絆絆的大腦正常運作起來。過了一會,她把聲音跟人對上號了。「森文森……」她喃喃地說,舌頭還不能活動自如。

「是我,寶貝。」

她第一反應是強烈的釋然。一個朋友,可以幫助她的人。但隨即又本能的警覺不安,硌著頭部的原來是聖文森特的大腿。那股作嘔的氣味淹沒了她……充斥在鼻端和臉上,直熏著她的眼睛,她抬起手指下意識使勁撓著皮膚想把它擦掉。

聖文森特抓住她的手腕,輕聲說道:「別,別這樣……我會幫你的。把手放下來,寶貝。這才是乖女孩。喝點這個,一口就行了,否則不會好的。」某個東西的噴嘴——長頸瓶,皮囊,也可能是水壺——湊到她唇邊,冰涼的水流進嘴裡。她感激地吞了一口,然後靜止不動,讓一塊濕毛巾擦過她的臉頰,鼻子和下巴。

「可憐的甜心。」聖文森特悄聲說,擦拭著她的喉嚨,然後又擦過前額。「那個把你帶給我的白痴一定是用了兩倍的乙醚,你早就該醒了。」

乙醚,把你帶給我的白痴……一線閃光划過她的認知,莉蓮模糊地瞪著他,只能辨識出他的面部輪廓和頭髮的顏色,飽和的色調如同古代斯拉夫肖像上的金箔。「看不見……」她耳語道。

「要過幾分鐘才會好點。」

「乙醚。」莉蓮念著這個詞,聽起來很熟悉。以前她聽過這個,在藥房或別的什麼地方。乙醚……芳香的硫酸鹽……通常作為麻醉劑,偶爾也在醫療過程中當輔助藥品使用。「為什麼?」她問,不能肯定她不能自已的顫抖是來自乙醚的毒性,還是了解到自己無助的落入了惡人的手裡。

雖然仍無法看清聖文森特臉上的表情,但她聽出他嗓音里嚴肅的歉意。「我沒有選擇,親愛的,否則我會確保你受到更禮貌的對待。所有的情勢都告訴我,如果我想要你,我就該毫不延遲的把你帶走,要不你就會以別的方式被處置了。據我對伯爵夫人的了解,就算她把你當成裝在袋子里的貓兒溺斃,我也絕不驚訝。」

「伯爵夫人。」莉蓮虛弱地重複,發現要捋直腫脹變大的舌頭還很困難。作為乙醚的後遺症,唾液仍在口腔中泛濫。「韋斯特克里夫……告訴他……」哦,她好想要馬克斯。她好想他低沉的嗓音和愛憐的雙手,還有靠著她的結實溫暖的身軀。但馬克斯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命運改變了,我的小貓。」聖文森特輕柔地說,再次撫摩她的頭髮。他好象會讀心術。「找韋斯特克里夫是沒有用的……你已經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了。」

莉蓮掙扎著要坐起來,但努力的結果只是差點滾到馬車地板上去。

「別慌。」聖文森特細語道,在她肩上稍施力氣便讓她又躺回去。「你還不能自己坐起來。別,還不行。你會把自己弄得難受的。」

儘管痛恨自己的軟弱,但莉蓮在倒回他膝蓋時忍住了一聲悲痛的嗚咽,她的頭無力的靠著他的大腿。「你要做什麼?」她努力開口,喘著氣並竭力壓下反胃的感覺。「我們要去哪?」

「格雷納格林。我們要去結婚,蜜糖。」

要忽略作嘔和隨之而來的恐慌太難了。「我不會合作的。」莉蓮最後低聲說道,吞咽了一下又一下。

「我恐怕你會(合作)。」他平平地回答。「我知道好幾種方法來企求你答應,雖然我寧願不要讓你經歷不必要的痛苦。等儀式過後,我們會讓這權宜的結合變成永久的圓滿之計。」

「韋斯特克里夫不會答應的。」她嘶聲說。「不管你做了什麼。他會……他會把我從你身邊帶走。」

聖文森特的聲音放軟了。「到那時候他會沒有合法的權利,蜜糖。而我比你更了解他,所以我知道,在我佔有你之後他就不會再要你了。」

「如果是強暴就不會(不要我)。」莉蓮窒息地說,在感到他的手掌悠閑地在她肩頭上滑動時畏縮了一下。「他不會怪我。」

「不會是強暴的。」聖文森特溫柔的說。「如果我知道方法,親愛的,它是怎樣……唔,我就不自誇了。可是,就算不挑剔技術性的層面,我都可以向你保證,雖然韋斯特克里夫不會怪你,但他也不會冒險讓他的妻子產下另一個男人的私生子;他更不會接受一個已經被玷污的女人。他會——當然很勉強啦——告訴你,讓事情各在其位對所有相關的人都可能是最好的安排,然後他就會和他能立刻挑到的合適的英國女孩結婚。反之於你——」他的指尖沿著她顫抖的臉頰曲線遊走。「——也會和我過得很好的。我敢說你的家人很快就能對我接受良好,他們都有實際的美德。」

莉蓮並不能同意他的見解,至少在談到馬克斯的時候是如此。她對他的忠誠充滿了信心,不過她並不屬意這樣來考驗他——尤其是關於不情願的「圓滿之計」的那部分。她安靜地躺了好長段時間,發現自己舒服了不少,儘管口中仍不斷分泌苦苦的唾液,但視力漸漸清明,反胃也沒那麼嚴重了。既然最初的混亂和恐慌消退,她就能充分利用這段行動遲緩的時間來思考。雖然她的一部分憤怒得要爆炸,但也看出那樣對自己並無益處;找回理智,清醒的思考會更好。

「我想坐起來。」她有氣無力地說。

聖文森特似乎驚訝並欽佩於她的冷靜。「那慢點吧,讓我把你扶起來坐好。」

一陣藍色和白色的光影掠過莉蓮的視線,然後她發現自己被他安置靠在馬車的角落。一股虛弱襲來,還有更多的唾液,接著她盡量自己坐直。她的衣服被解開了,她看見前面一直洞開到腰間露出裡面起皺的內衣;心中大亂,她徒勞地想把長裙邊拉攏,責難的目光看向聖文森特。他的面色嚴肅,但眼角有著明亮的笑意。「不,我沒有強奪你,」他輕聲說。「還沒有。我更喜歡我的受害者意識清醒。不過,你的呼吸很微弱,我怕乙醚用量過多而緊身衣又太緊的雙重作用會要了你的命,我把束胸取走了,但我不能完全繫緊你的長裙。」

「再給點水喝。」莉蓮慍怒地說,從他遞過來的皮囊里小心地吸了一口。她冷冷地盯著聖文森特,尋找她在石字園裡見識過的迷人魅力的痕迹;而她所見的,只是不起波瀾的雙眼,這個男人會毫不躊躇地掠取他想要的事物,沒有原則,沒有榮譽感,甚至沒有人類的弱點。她可以哭喊,尖叫,乞求,卻沒有一項能動搖他;他將不惜一切,甚至是強姦,來達到目的。

「為什麼是我?」她平平地問。「為什麼不是帶著另一個也有點錢也不情願的女孩逃走?」

「因為你是最便利的選擇。而就財務上來說,到目前為止你是最富有的一個。」

「而且你想打擊韋斯特克里夫,」她說。「因為你嫉妒他。」

「親愛的,你扯得太遠了。我不會和韋斯特克里夫交換位置,他把全世界的可怕重擔都攬為己任,而我只不過是想改善自己的狀況。」

「所以你打算娶一個會憎恨你的妻子?」莉蓮問,揉揉眼睛,那裡似乎罩著粘乎乎的薄翳。「如果你以為我會原諒你,那你就是個愚蠢而自負的傻瓜。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讓你過得痛苦悲慘,那也是你想要的?」

「但這個時候,小貓,我想要的只是你的錢。以後我會找出辦法讓你軟化的;要是不行,我就會一直把你放逐在某個偏僻的鄉間產業,那裡唯一的消遣就是從窗戶往外看母牛和綿羊。」

莉蓮的頭像被敲打般抽痛,她抬起手指使勁壓住太陽穴,希望緩和一下疼痛。「別低估我,」她闔上眼說,心裡像被塞了塊冰冷堅硬的石頭。「我會讓你活在地獄裡,說不定我甚至會殺了你。」

她的聲明惹來一陣溫和而陰鬱的笑聲。「無疑某一天有某個人會這麼做的。也很有可能是我的妻子。」

莉蓮沉默,眼睛閉得更緊,以抗拒無用的淚水刺痛的威脅。可是她還不能哭。她要等待時機……如果必須靠謀殺才能讓她逃離,那她會高興地下手。

馬克斯到達伯爵夫人私人套房的時候,西蒙?亨特也緊跟著追來了,這騷動已吸引了屋裡一半人的注意。一心要找到那個是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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