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安娜貝爾暈乎乎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接過塞到她手裡的乾淨手帕。還好。除了漿過的氣息,沒有任何味道。安娜貝爾擦擦汗涔涔的臉和嘴巴,直起身子面對新來的人。又是西蒙·亨特,她泛酸的胃緩緩地鬧起了痛苦的革命。看來他一直跟著她來到露台,目睹了她不光彩的嘔吐。她還不如死了算了。要是她這時候方便地一命嗚呼該多好,就永遠不用知道西蒙·亨特看到她在花壇里嘔吐的窘樣。

除了微微皺著的眉。亨特臉上沒什麼表情。見她有些搖晃,他馬上伸手攙扶她。「考慮到我們剛才的協定。」他低聲說,「這可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佩頓小姐。」

「噢,走開。」安娜貝爾呻吟著,卻發現又一陣眩暈襲來,自己幾乎完全靠在他有力的身體上。她用手帕緊緊捂住嘴。透過鼻子呼吸。還好這一陣噁心過去了。但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知道要不是他。她剛才已經跌倒在地上了。天哪,她這是怎麼了?

亨特很快調整姿勢,輕鬆地扶著她。「你看上去面無血色。」他輕輕地把她濕答答的臉上一縷頭髮往後捋。問道:「怎麼了。寶貝?只是胃不舒服,還是其他地方痛?」

安娜貝爾在痛苦之中還是被他親呢的稱呼嚇了一跳。更不用說一位紳士是絕不該、萬萬不可提及女士的任何內髒的。但是她眼下難受得什麼事也幹不了。只能緊緊抓著他外套的翻領。想到他提的問題,她感到身體五臟六腑都不對勁。「我渾身上下都痛。」她輕輕說,「我的頭、我的胃、我的背……最痛的是腳踝。」

她說話時發現嘴唇有些發麻。她試探地舔了舔,警覺到巳經喪失知覺。但她不那麼暈頭轉向的話。她就會注意到亨特正在用從未有過的眼神凝視著她。稍後。黛西會向她詳細描述西蒙。亨特把她摟在懷裡悉心保護的樣子。可當時,安娜貝爾痛苦不堪,除了自己排出倒海的難受,什麼也沒法注意。

莉蓮走上前把安娜貝爾從亨特懷裡解救出來。輕快地說:「感謝您的手帕。先生。您現在可以走了。我和我妹妹完全可以照顧佩頓小姐。」

亨特不理這個美國姑娘,繼續摟住安娜貝爾。盯著她煞白的臉。「你怎麼把腳弄傷的?」他問。

「跑柱式棒球,我想……」

「我看你晚飯時什麼也沒喝。」亨特把手放在她額前。看看有沒有發燒的跡象。動作那麼親密熟悉,令人驚訝,「你前面喝過什麼嗎?」

「如果你是指烈酒或葡萄酒,沒有。」安娜貝爾的身體慢慢癱軟下來,好像她的大腦已經放棄了對四肢的控制,「我在房間里喝了點柳皮茶。」

亨特溫暖的手移到她臉上,溫柔地契合著她臉頰的弧度。她那麼冰冷,在被汗浸濕的裙子下瑟瑟發抖,皮膚起了雞反疙瘩。感覺到他身體散發的誘人的熱量,她真想像頭挖洞的動物一樣一頭鑽迸他的外套里。「我凍——凍死了。」她喃喃道,他的臂彎不覺把她抱得更緊了。

「抱住我。」他低聲說,一邊脫下外套,一邊支撐著她發抖的身體。他用衣服裹住她,上面還有他皮膚的餘溫,她含糊地發出了一聲感激的聲音。

莉蓮見自已的朋友被一個討厭的對手抱著,被激怒了,她急躁地說:「看這裡,亨特先生,我和我妹妹——」

「去找佩頓太太。」亨特打斷了他,聲音很輕,卻很威嚴,「告訴韋斯特克里夫勛爵,佩頓小姐需要一名醫生。他知道該請哪一位。」

「那你做什麼?」莉蓮問道,顯然不習慣被人這樣發號施令。

亨特回答時擰起了眉。「我抱佩頓小姐穿過側面僕人的門。你妹妹和我們一起丟,以免顯得有失體統。」

「那說明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得體。」

「我不想跟你爭論這個。幫上點忙,好嗎?去吧。」

莉蓮憤怒、僵硬地停了會兒,然後轉身大步朝舞廳的門走去。

黛西顯然驚呆了,「我想從沒有人敢這樣和我姐姐說適。您是我見過最大膽的男人,亨特先生。」

亨特小心地彎下腰,胳膊從下面繞過安娜貝爾的膝蓋。他輕鬆地把她舉了起來,懷抱著她簌簌發抖的身體和悉簌作響的絲綢裙子。安娜貝爾從沒被男人抱著去過任何地方——她沒想到會這樣。「我想……我可以走一段。」她掙扎著說。

「你連露台的台階都下不了。」亨特直截了當地說。「你該容許我表現我騎士風度的一面。能把你的胳膊放在我脖子上嗎?」

安娜貝爾順從了,很慶幸自己發燙的腳踩可以不再承受重量。她接受誘惑把頭靠在他肩上,左臂摟住他的脖子。他抱著她走下露台的石板台階時,她能感覺到他襯衫下肌肉的有力運動。

「我不覺得你有騎士風度。」她說道,又一陣發冷,牙齒打著冷戰,「我想你是個十足的無賴。」

「我不明白別人為什麼這麼看我。」他答道,嘲弄地低頭看了她一眼,「我總是可悲地遭人誤解。」

「我還是認為你是個無賴。」

亨特咧嘴一笑,把她抱得更舒服些,「顯然生病沒有損害你的判斷力。」

「我讓你去見鬼你為什麼還要來幫我?」她小聲說道。

「確保你的健康對我有好處。我希望向你討債的時候你能處於最佳狀態。」

亨特輕快地走下台階,她感覺他的步子平穩優雅——不像是舞蹈者,而像是夜行的貓。他們的臉離得那麼近,安娜貝爾發現他儘管剃過鬍鬚,皮膚下的鬍子茬還是清晰可見。為了讓他抱得更穩些,安娜貝爾把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些,指尖碰到了他後頸上捲曲的頭髮。真可惜我現在病了,她想。要不是我現在又冷又暈,那麼虛弱,我可能會很享受被這麼抱著。

走到莊園一側的路上,亨特停下腳步,讓黛西走在前面帶路。

「僕人的門,」他提醒她,女孩點點頭。

「是,我知道是哪扇。」黛西在前面走著,回頭看了一眼。她的小臉滿是擔憂的緊張。「我從沒聽說扭了腳踝會讓人胃裡難受。」她說。

「我猜她不單是扭了腳。」亨特回答。

「你覺得會是柳皮茶嗎?」黛西問。

「不,柳皮茶不會引起這樣的反應。我有點想到問題可能是什麼,不過我們到了佩頓小姐的房間後才能確認。」

「你打算怎麼『確認』你的想法?」安娜貝爾警惕地問。

「我只打算看看你的腳踝。」亨特低頭朝她微笑,「我當然可以那麼做,我得抱你上三層樓呢。」

結果表明,上樓梯對他來說根本毫不費勁。他們走到三樓時,他連氣都不喘一下。安娜貝爾猜他再這麼走十次也不會流一滴汗。她把想法告訴他後,他淡淡地答說:「我年輕時大部分時間都在父親的肉鋪砍牛肉和豬肉。抱你可享受多了。」

「真動聽。」安娜貝爾倒胃口地咕噥著,「每個女人都夢想聽到別人、說她比一頭死牛來得可愛些。」

他悶聲笑了,轉過身不讓她的腳撞到門框。黛西幫他們打開門,焦急地站在一邊看著亨特把安娜貝爾放到鋪著織錦床罩的床上。

「我們到啦,」他說著把她放下,拿了一個多餘的枕頭給她半躺地靠著。

「謝謝。」她看著他濃密睫毛下的黑眼睛,小聲說道。

「我想看看你的腿。」

他驚人的言辭幾乎令她的心停止了跳動。等她恢複心跳時,脈搏虛弱而又快速地跳動著,「我情願等醫生來了再說。」

「我不是徵求你的同意。」亨特毫不理會她的抗議,手伸向她的裙子下擺。

「亨特先生,」黛西憤怒地大叫一聲,連忙跑過去,「你敢!佩頓小姐病了,如果你不馬上把手拿開——」

「稍安勿躁。」亨特諷刺地答道,「我沒打算玷污佩頓小姐的貞潔。至少,不是現在。」他的目光轉向安娜貝爾蒼白的臉。「別動。你的腿無疑很迷人,可它們還不會誘使我——」他撩開裙擺見到她腫脹的腳跺,突然倒吸了一口氣,「見鬼,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位聰明的女子。你這副德行幹嘛還要下樓去?」

「噢,安娜貝爾,」黛西山聲說,「你的腳踝看起來糟透了!」

「先前還沒這麼糟糕。」安娜貝爾辯解說,「就是在前面半個小時里才變成這樣。而且—— 」她感覺亨特的手往上伸去,痛苦又警覺地叫了一聲,「你在幹嘛?黛西,別讓他——」

「我在幫你脫襪子。」亨特說,「而且我建議鮑曼小姐別插手。」

黛西朝他皺皺眉頭,走到安娜貝爾身邊。「我建議你動作謹慎,亨特先生。」她嚴厲地說,「如果你敢輕薄我的朋友,我可不會坐視不管。」

亨特一邊扔給她一個極其嘲諷的眼光,一邊找到了安娜貝爾的襪帶,靈巧地把它鬆開。」鮑曼小姐,這裡沒幾分鐘就會擠滿客人,包括佩頓女士、韋斯特克里夫先生,還有你固執的老姐,很快還有醫生要來。即使是我這樣老練的流氓,我輕薄一個人這點時間也是不夠的。「他看到安娜貝爾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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