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姑娘們回到石字莊園時,安娜貝爾察覺到腳踝一陣不適的刺痛。肯定是在打棒球時崴了腳,儘管她不記得到底是什麼時候。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提好籃子,加大步伐趕上莉蓮,莉蓮顯得心事重重。伊薇和黛西走在她們身後約幾碼遠,認真地談論著什麼。

「你在擔心什麼?」安娜貝爾小聲問莉蓮。

「伯爵和亨特先生……你覺得他們會把下午看到我們的事告訴別人嗎?這會讓我們的名譽大受影響的。」

「我想韋斯特克里夫不會。」安娜貝爾思索了一下說,「他說到失憶症時我比較相信這點。而且他看來也不像是散布流言的人。」

「那亨特先生呢?」

安娜貝爾皺起了眉。「我不知道。我知道他沒有承諾會保持沉默。我猜如果有利可圖的話,他會關緊嘴巴的。」

「那麼只有你去求他了。今晚舞會上你一見到亨特就得過去讓他保證不把我們打跑柱式棒球的事告訴任何人。」 想到晚上莊園要舉行的賽會,安娜貝爾呻吟著。她比較——不,是完全——肯定經過下午的事,她無法再面對亨特。但另一方面,莉蓮說得對,亨特保不準會說出去。安娜貝爾必須與他交涉,儘管她很怕這樣。「為什麼是我?」她問道,其實心裡已經知道了答案。

「因為亨特喜歡你。大家都知道。他比較可能會答應你請求的事。」

「他不會白白同意的。」安娜貝爾崎咕著,腳踝痛得更厲害了,「如果他提出無禮的要求怎麼辦?」

一陣久久的、充滿歉意的停頓,之後莉蓮說道:「你可以扔塊骨頭給他。」

「什麼樣的骨頭?」安娜貝爾疑惑地問。

「噢,就讓他吻你一下,如果那樣才能讓他閉嘴的話。」

安娜貝爾為莉蓮這麼無所謂地說出這樣的話感到震驚,她急促地吸了口氣,「老天,莉蓮!我可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不?你以前吻過男人吧,是吧?」

「是的,可是——」

「嘴唇跟嘴唇沒什麼兩樣。只要確定不被別人看到,儘快完事就行了。這樣亨特先生就會被擺平,我們的秘密也就安全了。」

安娜貝爾忍住笑搖搖頭,心臟因這個念頭而劇烈跳動起來。她不禁想起全景劇院里那個久遠的物,那地動出搖般的感受,讓她震撼無語。

「你得向他表明,他能從你這兒得到的只是一個吻而已。」莉蓮繼續說道,「而且以後再出不會有。」

「原諒我對你這個計畫的中傷……可它比六點鐘的魚還臭。嘴唇跟嘴唇就是不一樣,如果它碰巧長在西蒙·亨特身上的話。而且他才不會滿足於一個小小的吻,而我不可能給他更多了。」

「你真覺得亨特先生這麼令人討厭嗎?」莉蓮閑閑地說,「事實上。他不差。我甚至要說他挺英俊。」

「他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我都沒注意他的長相。不過我承認他……」安娜貝爾疑惑地停住。開始重新苦苦思考這個問題。

客觀地——儘管要對西蒙·亨特採取客觀態度是不太可能的,他確實長得好看。通常「英俊」這個詞會用在五官精緻、身材修長優雅的人身上。可西蒙·亨特粗獷剛毅的面孔、放肆的黑眼睛和男性特有的堅挺鼻樑。以及永遠帶著不恭幽默的闊嘴。重新途釋了這個詞的含義。甚至他那不同尋常的身高和魁梧體形很適合他,彷彿老天也認識到,雕琢他那樣的人物可不能偷工減料。

打從第一次見面起,西蒙·亨特就便她不安。儘管他總是穿著得體、彬彬有禮,她卻老有一種感覺:亨特頂多只開化了一半。最深處的本能警告她,他善於嘲諷的外表下。是一個具有驚人激情,甚至是野蠻的男人。他不是一個可以掌控的男人。

她試著想像西蒙·亨特的臉俯在她臉上。他嘴唇的熱吻、他緊繞著她的雙臂……和以前一樣,除了她變得主動。他只是個男人,她緊張地提醒自己。而且一個吻稍縱即逝。但在那一刻,她得與他親密接觸。而且從此以後,無論何時碰面,西蒙·亨特都會無聲地得意洋洋。這實在叫人太唯以忍受了。

她揉揉前額,感覺那兒好像剛被棒球砸了一記一樣疼痛,「我們難道不能當做一切沒發生過嗎?也許他能有禮貌地對此保持緘默?」

「噢,是啊。」莉蓮諷刺地說,「亨特先生總是與『禮貌』連在一起。無論怎樣,我們只有碰碰運氣等待……如果你的神經能承受懸念折磨的話。」

安娜貝爾揉著太陽穴,發出一聲苦悶的聲音。「好吧,我今晚去找他。我會……」她遲疑了很長時間,「我會吻他的。如果有必要的話。不過我會認為這完全可以補償你們給我的所有衣服!」

莉蓮滿意地咧開了嘴,「我肯定你能和亨特先生達成協定的。」

她們在門口分了手,安娜貝爾回房間午睡,她希望這能讓她在舞會前恢複精力。她母親不在屋裡,很可能在樓下的客廳與別的貴婦飲茶。安娜貝爾很慶幸母親不在。她可以梳洗完畢,而不必回答不想回答的問題。儘管菲莉帕是個寬容疼人的母親。她如果得知女兒與鮑曼姐妹搞在一起的消患,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的反應的。

安娜貝爾換上乾淨的內衣,鑽迸熨燙平整的被單下。沮喪的是,她的腳踝痛得要命,讓她無法入睡。她又累又煩,讓女僕去端來盆冷水,坐著足足泡了半小時腳。腳踝顯然腫了起來,她焦躁她認定今天是個倒霉的日子。安娜貝爾邊咒罵邊在蒼白浮腫的腳上套上乾淨襪子,慢慢穿好衣服。她又按鈴叫了女僕幫她收緊緊身胸衣。拉好黃色絲裙的背部。

「小姐?」女僕擔心地看看安娜貝爾獃滯的臉,小聲說:「您看起來有點憔悴……要我給您拿點什麼嗎?管家的儲藏室里有藥水可以治女性的——」

「不用,不是因為這個。」安娜貝爾虛弱地笑笑,說,「我只是扭到了腳踝。」

「那麼,來點柳皮茶?」女孩走到安娜貝爾身後替她扣上舞會裙的扣子,建議道:「我馬上下去拿,您可以在做頭髮的時候喝。」

「好的,謝謝。」安娜貝爾一動不動地站著。感覺女僕靈巧的手指扣好了裙子。然後感激地跌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里。凝視著安妮皇后式鏡子里自己憔悴的模樣,「我想不起來怎麼弄傷的了。我可從不笨手笨腳。」

女僕把安娜貝爾袖子上裝飾的淺黃色網紗弄蓬鬆。「我馬上就去弄茶,小姐。喝了就會好的。」

女僕剛走開,菲莉帕就進了房間。她站在她身後,微笑她看著女兒穿著淺黃色舞會裙的模樣。對鏡子里的她說:「你看上去可愛極了,親愛的。」

「我感覺槽透了。」安娜貝爾做著鬼臉說。「下午我和壁花們散步的時候把腳給崴了。」

「你一定要這樣叫自已嗎?」菲莉帕表情疑惑地問,「你們完全可以替自己想個好聽點的名字 」

「可這根適合我們。」安娜貝爾笑著說。「我其實是正話反說, 調侃而已,如果這能讓你好受些的話。」

菲莉帕嘆了口氣。「恐怕我的幽默儲備眼下已經用完了。看著你苦苦努力我可不好受,別的姑娘比你輕鬆多了。看你穿著借來的裙子,知道你的負擔……我想了不止一千遍:要是你父親還活著,要是我們哪怕稍微有一點錢……」

安娜貝爾聳聳肩,「就像他們說的,媽媽……,如果蘿蔔是手錶,我也不會缺表戴。」

菲莉帕輕撫著她的頭髮,「你今晚幹嘛不在房間里休息呢?我會給你讀點什麼,你可以把腳翹著躺在床上 」

「別誘惑我。」安娜貝爾激動地說,「我可真想那樣 可我今晚不能在這呆著。我不能錯過吸引肯達爾的機會。」還有與西蒙·亨特的談判,她想著,感到一陣恐懼的虛空。

喝下一大杯柳皮茶,安娜貝爾總算能不露痕迹地走下樓,儘管腳踝還是隱隱作痛。在客人們被帶到餐廳之前,她找時間和莉蓮簡短地商量了幾旬。曬過太陽後莉蓮的臉頰粉粉的。很有光澤,她褐色的雙眼在燭光下如天鵝絨般柔和。「到目前為止,韋斯特克里夫勛爵顯然努力對壁花們視而不見。」莉蓮笑著說,「你說得對 他那邊沒什麼問題。我們惟一的潛在問題就是亨特先生。」

「他不會成為問題的。」安娜貝爾嚴肅地說,「我先前答應過,我會去跟他說的。」

莉蓮欣慰地笑著回答:「你真好,安娜貝爾。」

她們在餐桌上就座時,安娜貝爾不安地發現自己被安排在肯達爾勛爵身邊。換做其他時候,她會感覺如獲至寶。可是今晚,她不在最佳狀態。她無法在腳踝抽搐腦袋脹痛的同時和他機智地交談。更讓她不舒服的是,西蒙·亨特幾乎就坐在她正對面,看起來自若得讓人光火。尤為糟糕的是,她覺得反胃,無法享受豐盛的晚宴。她完全沒了平時的好胃口,無精打采地撥弄著盤裡的食物。她每次抬頭,都能感到亨特明察秋毫的眼光注視著她,她做好準備接受他微妙的嘲諷。然而,幸運的是,他跟她說的僅有的幾句話都稀鬆平常,她總算風平浪靜地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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