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

群雄飽餐後,各自回房休息。到酉時正,小頭目來報,地道已挖進提督府,前面大石擋路,已轉向下挖,要繞過大石再挖進去。陳家洛和徐天宏分派人手,誰攻左,誰攻右,誰接應,誰斷後,一一安排妥當。酉時三刻,小頭目又報,已挖到鐵板,怕裡面驚覺,暫已停挖。陳家洛道:「再等一個時辰,夜深後動手。」

這一個時辰眾人等得心癢難搔。駱冰坐立不安,章進在廳上走來走去,喃喃咒罵。常氏兄弟拿了一副骨牌,和楊成協、衛春華賭牌九,楊衛兩人心不在焉,給常氏兄弟大贏特贏。周綺拿了凝碧劍細看,找了幾柄純鋼舊刀劍,一劍削下,應手而斷,果然銳利無匹。徐天宏在一旁微笑注視。馬善均不住從袋裡摸出一個肥大金錶來看時刻。趙半山與陸菲青坐在一角,細談別來情形。無塵和周仲英下象棋,無塵沉不住氣,棋力又低,輸了一盤又一盤。陳家洛拿了一本陸放翁集,低低吟哦。石雙英雙眼望天,一動不動。

好容易挨了一個時辰,馬善均道:「時辰到了!」群雄一躍而起,分批走出大門。各人喬裝改扮,暗藏兵刃,陸續到提督府外一所民房會齊。這屋子的住戶早已遷出。

蔣四根見群雄到來,低聲道:「這一帶清兵巡邏甚緊,丟,要輕聲至得!」手握鐵槳,守住地道入口。群雄魚貫入內,地道掘得甚深,杭州地勢卑濕,地道中水深及踝,等到鑽過大石時,泥水更一直浸到胸前,走了數十丈,已到盡頭。

七八名小頭目手執火把,拿了鐵鍬候著,見總舵主等到來,低聲道:「前面就是鐵板!」陳家洛道:「動手吧!」眾頭目抖擻精神,鐵鍬齊起,不久就把鐵板旁石塊撬開,再掘片刻,將一塊大鐵板起了下來,前面是條甬道。衛春華當先沖入,群雄跟了進去。

小頭目手執火把,在旁照路,群雄衝進甬道,直奔內室,甬道盡處,見鐵閘下垂。衛春華忙按八卦圖的機括,哪知鐵閘絲毫不見動靜,機括似已失靈。徐天宏心念一動,忙道:「八弟、九弟快去守住地牢出口,防備韃子另有詭計。」楊成協和衛春華應聲去了。幾名小頭目把鐵閘旁石塊撬開,眾人合力,把一座大鐵閘抬了出來。鐵閘上有鐵鏈和巨石相連,駱冰舉起凝碧劍削斷鐵鏈,當先沖了進去。進得室內,只叫得一聲苦,室內空空如也,文泰來影蹤全無。

駱冰三番五次的失望,這時再也忍不住,坐倒在地,放聲大哭。周綺想去勸慰,周仲英低聲道:「讓她哭一下也好。」

陳家洛見室內別無出路,接過凝碧劍,去刺張召重上次從其中逃脫的小門。那門鋼鐵所鑄,砍出了幾道縫,門後又有巨石。徐天宏道:「李可秀怕咱們劫牢,多半已將四哥監禁別處。」陳家洛道:「攻進提督府去,今日無論如何得把四哥找著。」

眾人衝到地牢口,只見楊成協手揮鐵鞭,力拒清兵圍攻。衛春華卻不在場,想已衝上去和敵人交戰。無塵大叫一聲,鑽出地牢,長劍揮處,兩名清兵登時了賬。群雄跟著搶出,只見六七名清軍將官圍著衛春華惡鬥。陸菲青心想:「我和李可秀究有賓東之誼,不便露面。」撕下長袍下襟,蒙住了臉,只露出雙眼。他剛收拾好,群雄奮擊下清兵已紛紛敗退,衛春華等大呼追趕。

徐天宏躍上圍牆瞭望,見提督府中到處有官兵守御。突然梆子聲響,緊密異常,想是清軍將官已在調兵禦敵。徐天宏細看各處兵將布置,只見南面孤零零的一座二層樓房,四周一層層地守著五六百名官兵。這樓房毫無異處,而防守之人卻如此眾多,文泰來多半是在其中。他躍下牆頭,單刀鐵拐一擺,叫道:「各位哥哥,隨我來!」領頭往南衝去。

果然越近那座樓房,接戰的人越多。混戰中馬善均與趙半山率領數十名武功較高的小頭目越牆進府。清軍官兵雖多,怎擋得住紅花會人眾個個武功精強?不一刻群雄已迫近樓房。

章進短柄狼牙棒「烏龍掃地」,矮著身軀,當先撲上,搶進屋去。門口一人使一桿大槍,橫打直挑,章進一時欺不進身。這時衛春華、駱冰、楊成協、石雙英諸人都已分別在和官兵中的好手對殺,火把照耀下打得十分激烈。防守樓房的一批官兵武藝竟然不低。

無塵對趙半山道:「三弟,咱們上去瞧瞧!」趙半山道:「好。」無塵接連兩躍,已縱到門口,火光中一刀砍來,無塵不避不架,一招「馬面挑心」,長劍遲發先至,使刀的人慘叫一聲,鋼刀落地。趙半山扣著暗器,轉眼間也打倒了兩名清兵。兩人衝進內堂。周仲英、駱冰等跟著進去。

褚圓搶在前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手按劍柄,既防刺客行兇犯駕,又防嫖客爭風喝醋。敵蹤若現,自當施展「達摩劍法」,殺他個落花流水,片甲不回。好在他已改用鐵鏈系褲,再也不怕無塵長劍削斷褲帶了。

章進轉過身來,把雙斗衛春華的二敵接過一個。衛春華少了一個對手,精神一振,雙鉤「玉帶圍腰」,分向敵人左右合抱。那人使一對雙刀,順理成章地「脫袍讓位」,雙刀倒豎,左右分格。衛春華突走險招,雙鉤在胸前一併,和身撲上,這一招又快又狠,雙鉤護手劍刃插入敵人前胸。那人狂叫一聲,眼見不活了。

各人在樓下惡鬥,敵人越打越少,忽聽無塵用切口高叫道:「四弟在這裡,咱們得手了!」群雄聽了,齊聲歡呼大叫。周綺不懂紅花會切口,轉頭向徐天宏道:「喂,道長說什麼?」徐天宏道:「四哥在上面,救出來啦!」周綺喜道:「好極啦!咱們上去瞧四爺去。」徐天宏道:「你上去吧,我守在這裡。」

周綺奔進屋裡,守衛官兵早已被無塵等掃蕩殆盡。她急奔上樓,只見眾人圍著一隻大鐵籠,陳家洛正用凝碧劍砍削籠子的鐵條。周綺走近看時,不由得大怒,原來鐵籠之內又有一隻小鐵籠,文泰來坐在小籠之內,手腳上都是銬鐐,就像關禁猛獸一般。這時陳家洛已把外面鐵籠的欄干削斷了兩根,章進用力扳拗,把鐵欄杆扳了下來。駱冰身材苗條,恰可鑽進,接過寶劍,又去削小鐵籠上的鎖鏈。群雄都是笑逐顏開,心想今日清兵就來千軍萬馬,也要死守住樓房,將文泰來先救出再說。

常氏兄弟和徐天宏率領紅花會頭目在樓下守御。忽聽得號角聲響,清軍官兵退出十餘丈之外,退開時秩序井然,分行站立,排成陣勢。常伯志大叫:「韃子要放箭,大家退進樓房。」眾人依言退入,常氏兄弟斷後衛護。哪知清兵並不放箭,只聽有人叫道:「紅花會陳當家的,聽我說話。」

陳家洛在樓上聽到了,走近窗口,見李可秀站在一塊大石上,大叫:「我要和陳當家的說話。」陳家洛道:「我在這裡,李軍門有何見教?」李可秀道:「你們快退下樓來,否則全體都死。」陳家洛笑道:「怕死的也不來了,今天對不住,我們要帶了文四爺一起走。」李可秀叫道:「你莫執迷不悟。放火!」他號令一下,曾圖南督率兵丁,從隊伍後面推出大批柴草,柴草上都澆了油,火把一點,樓房四周轉瞬燒成一個火圈,將群雄圍困在內。

乾隆看一艘,喝彩一番。待遊船搖到第四艘花舫旁,只見舫上全是真樹真花,枝幹橫斜,花葉疏密有致,淡雅天然,真如一幅名家水墨山水一般。舫中妓女全身白衣,隔水望去,直似洛神凌波,飄飄有出塵之姿,只是唯見其背。乾隆情不自禁,高吟《西廂記》中「酬簡」一折的曲文:「嘿,怎不回過臉兒來?」

李可秀背後轉出一人,戟指大罵:「死到臨頭,還不跪下求饒?你可知樓下埋的是什麼?」火光中看得清楚,說話的是御前侍衛范中恩,他身旁還站著褚圓等幾名侍衛,想是皇帝聞警,派來協助。

陳家洛微一沉吟,只聽見徐天宏用切口大叫:「不好,這裡都是火藥。」陳家洛記起衝進樓房時,見到樓下似是個貨倉,一桶桶的堆滿了貨物,難道竟是火藥?一瞥之間,見樓上四周也均是木桶,搶上去揮掌劈落,一隻木桶應手而碎,黑色粉末四散紛飛,硝磺之氣塞滿鼻端,卻不是火藥是什麼?心中一寒,暗道:「難道紅花會今日全體粉身碎骨於此?」轉過身來,見小鐵籠鐵鎖已開,駱冰已把文泰來扶了出來。

眾侍衛官兵忙碌半夜,直到天亮,幸得平安無事,雞犬不驚。到太陽上升,和珅悄悄走到玉如意房外,從窗縫裡一張,見床前放著乾隆的靴子和一雙繡花小鞋,帳子低垂,寂無人聲,伸了伸舌頭,退了出來。哪知從卯時等到辰時,又等到巳時,始終不見皇上起身,不由得著急起來,在窗外低呼:「老爺,要吃早點了嗎?」連叫數聲,帳中聲息俱無。

李可秀叫道:「你們腳底下埋了炸藥,藥線在我這裡。」他舉起火把一揚,叫道:「我一點藥線,你們盡數化為飛灰,快把文泰來放下。」

陳家洛見過屋中火藥,知他所言不虛,只因文泰來是欽犯,他心有所忌,不敢點燃藥線,否則早把他們一網打盡了。陳家洛當機立斷,叫道:「放下四哥,咱們快出去!」長劍一揮,和衛春華、常氏兄弟並肩衝出。

陳家洛見形勢險惡,也自心驚,臉上不動聲色,轉頭說道:「大家一齊動手,快削鐵籠的欄杆。」轉過頭來對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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