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四 為婦之道 尾聲 旁若無人

小隱隱於野,大野隱於朝,曾家隱於匪類,倒也悠然自得。

自然,隱得不那麼舒心的也有一個人,顏如語。

大家都說,這位昔日「賢良淑德」的少奶奶,好像換了個人似的,脾氣分外暴躁。

「少奶奶起身啦?」話梅殷勤問候。

顏如語無名火騰的就上來了:「少奶奶起身啦?少奶奶休息啦?我說你還有第三句沒有?我又不是被子。」

話梅抿嘴一笑,這丫頭這段日子好像高興得很。

顏如語著實好奇:「話梅,你天天都高興什麼?」

話梅端著面盆:「這回少奶奶立了大功,上上下下的哪一個不另眼相看?等咱們回去了,少奶奶就是當家主事的人,奴婢也有光沾。」

顏如語愕然:「話梅,你……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

話梅絞了面巾遞過去:「少奶奶不會錯待我的。」

顏如語接過面巾,也不揩臉:「你不怕我走?」

「怎麼會?」話梅笑道:「花木蘭得勝還朝了,也要回家不是?少奶奶不忍心的,熙官少爺總不能成了沒娘的孩子。再說現在有什麼不好?少奶奶平日想的,可不都有了?」

「喔……」顏如語將面巾還了回去,看小丫頭得意洋洋出去耀武揚威,她跟了自己十年,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娘——娘——」熙官蹦蹦跳跳跑進來:「奶奶說讓你過去一趟。」

顏如語皺皺眉,她腿上有傷,婆母並不是不知道:「奶奶說什麼事了沒有?」

熙官撓撓頭:「我聽見……好像是聖上英明,問了羅家的罪,爺爺說要打點下山祭祖,奶奶說要收拾行禮給你置辦新衣裳什麼的……其他我沒聽清!」

顏如語摸摸兒子:「去,給娘跑個腿,問清楚再來。」

臨時的小屋裡,陽光照在破月刀上,刀鋒上是一張略有清減的面孔。她還有什麼不滿的?只有手裡的這把刀知道,夜夜龍泉壁上鳴,它不肯再回到那漫無天日的匣子里去。或許真的就象婆母說的,心野了,嘗到了自由的江湖人,就好像是嘗到血肉的獸,一瞬間,什麼都復活了,如果那天風雪原真的邀請自己,會如何回應?

臨走時,她要把破月刀贈給莫水窈,莫水窈執意不要,只是說——姐,別忘了那天我們說的話,你休息幾天,好好想想,方便的時候到青龍山峰頂看看,我給你留了樣東西。

顏如語坐起來,抓起拐杖,晃晃悠悠站直了身子,她的傷好的不慢,再過半個月應該就能走了。

「娘——娘——」熙官險些一頭撞在她身上,滿臉委屈:「奶奶說了,還是你過去,真不方便她過來好了,都是女人的事兒,叫我問什麼呀!」

「好了,娘知道。」顏如語慢慢向外走去。

她沒有去婆母的屋子,而是奮力向峰頂爬去,她只能靠著雙手,攀爬得分外艱辛。

青龍山山形如卧龍,最高峰就在龍角的位置,一路崎嶇蜿蜒,顏如語費了好大力氣才挪了上去。此時正是清晨,山嵐泛起白霧,陽光照在面前一塊平坦大石上,刻著三個字:向右看——

右邊,幾畦田地青青,河溝閃著金鱗般光芒,一路匯聚到遠處條白練般長河,那正是青龍江,幾艘大船揚起帆,白白的一點,駛向無邊無際的晨靄。

初升的陽光灑在遠山的輪廓上,連綿金黃,夾河而去,若再放縱目力,能看見青龍江在遠處轉過彎,順著山勢在天地間寫意遊走,如一條巨龍,脫困而出,逍遙遠遊。

更遠處呢?那些金的光,白的水,黑的土,綠的田都已經不見了,只能見到水墨般灰白莽蒼,淺灰色在深灰色的天幕上隨意抹過,宏大中藏著無數的未知。

那是江湖的呼喚,天寬地闊。

剎那間,顏如語什麼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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