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破陣子·龍吟 第十章 若使一生如我意

九聲吟

若使一生如我意

飄零千里逐飛絮

遲遲江南

深深庭院

何日問歸期

如一道炸雷照亮漆黑的夜空,很多年前,鐵敖教導他的話莫名其妙地鑽進腦子。忘記了當時年少輕狂的他究竟在和師父爭辯些什麼,只記得師父忽然冷冰冰地對他說:記住你的身份,不許想太多。那些江湖匪類稱我們為朝廷爪牙,這話其實沒錯,爪牙只要鋒利就可以,去抓誰,對不對,有什麼後果,那是朝廷的事情,若是每一個捕快都有自己的想法,朝廷的命令根本一個也執行不了,你明白么?

「五爺!」為首的青年一按馬鞍,凌空躍下,恭恭敬敬拜伏於地:「五爺,你沒事就好!」一雙斜挑細長的眼中滿是驚喜之情。

鳳曦和一手拉起他來:「好兄弟,你總算是到了。」

龍晴知道,鳳曦和手下有三員幹將,濛鴻一年前就東赴朵顏山,與東北山匪爭奪地盤,極少返回紅山總舵。另外兩人就是鳳曦和一手提拔的蕭家兄弟,縱橫萬里草原,為鳳曦和擴大地盤,來的這人是蕭家兄弟的老二,叫做蕭爽,今年不過二十五歲,但已經是赫赫有名的匪幫頭目。

「蕭颯呢?」鳳曦和皺眉問道。

蕭爽連忙回稟:「大哥不知去向,只聽說接了什麼急令,一路南下去了,恐怕……已經過了淮河。」

鳳曦和臉上微有怒意,他們與中原群匪一向涇渭分明,極少跨過黃河南下。中原幫派林立,高手如雲,又頗為排外,數年來一直爭端不斷,鳳曦和曾下過嚴令,手下弟子若沒有他親筆令信不許越過陰山,但沒有想到,第一個抗令的,竟然就是他的愛將蕭颯。

他心中雖怒,臉上卻不見端倪,只冷冷道:「來了就好,若菲濛鴻那邊人手吃緊,這番也不至於被北庭軍鑽了空子。」

一旁的蘇曠一直忍耐,聽到這裡卻再也聽不下去,手中刀一擲,轉頭就走。蕭爽身後眾人不待吩咐,呼啦拉已將他圍了起來。

鳳曦和道:「放他去,蘇曠,這回恐怕朝廷容不下你,你若動心,就回來。」

蘇曠頭也不回,從刀槍叢中穿了過去:「我若回來,必是拿你歸案。」

蕭爽怒道:「五爺,就這麼放他走了不成?」

鳳曦和只是微笑,看著蘇曠的背影漸漸遠去,嘿然一笑:「他會回來的,不論為什麼。」但一句話說完,口鼻中的鮮血已是噴涌而出,身子也已經搖搖欲墜,鳳曦和用手背掩住口,用力直起腰:「蕭爽,你北撤五十里在林中紮營,我先回紅山,兵戈一動,立即向我報信。」

蕭爽點頭:「是。」又賊溜溜地瞟了一眼龍晴,「龍姑娘她……」

鳳曦和回頭,「晴兒,你、你還生我氣么?」

龍晴大大咧咧:「算啦,大人不計小人過。」

這句話出口,群匪真是喜形於色,鳳五爺和龍姑娘的事情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龍姑娘這一點頭,只怕是做定了壓寨夫人。

蕭爽嘴裡也滑溜起來:「是是是,屬下這就安排下去,五爺和姑……娘早早回山歇息,再不回去,我們五爺怕是要憋成六爺啦。」

龍晴先是愣了一下,轉眼就明白過來,滿臉一片緋紅,揚手就打:「敢尋老娘的開心!」

只是眾人嘻嘻哈哈笑成一片,連鳳曦和也忍不住噗哧一聲樂了出來。

蘇曠頭也不回地離去,但是走了幾步,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鳳曦和這小子眼光毒得很,好像看準了他已經走投無路了——適才,師父離開軍營的同時,他也掙脫了身後幾個人的鎖扣,飛身而去。他蘇曠不是什麼捨生取義的大英雄,私放鳳曦和這種殺頭的罪行,能不擔當還是不擔當的好。只是……蘇曠叼起一莖嫩草,胡思亂想起來,他真的錯了么?保全鳳曦和,避免北庭軍和塞北匪幫的大肆衝突,無論從哪個角度想,都不是錯呵。

如一道炸雷照亮漆黑的夜空,很多年前,鐵敖教導他的話莫名其妙地鑽進腦子。忘記了當時年少輕狂的他究竟在和師父爭辯些什麼,只記得師父忽然冷冰冰地對他說:記住你的身份,不許想太多。那些江湖匪類稱我們為朝廷爪牙,這話其實沒錯,爪牙只要鋒利就可以,去抓誰,對不對,有什麼後果,那是朝廷的事情,若是每一個捕快都有自己的想法,朝廷的命令根本一個也執行不了,你明白么?

「我明白……」蘇曠敲了敲腦門,「我終於明白了……」

他沮喪的發現,自己實在不是一個稱職的捕快,他的判斷力好像比執行力高了許多……或者?比較適合做一個是軍師,一個元帥,一個……土匪頭目?不得不羨慕地承認,其實做一個優秀的土匪是非常快樂自由的事情,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看上誰就是誰,嘖嘖,用暴力實現慾望,是每個男人與生俱來的渴望吧?

如果是師父,一定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想法,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務;如果是丹峰,一定會痛心疾首地認識自己的錯誤,用一流捕快的高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但是,現在躺在草地上,琢磨未來的是他蘇曠,一個古怪的念頭不受控制的滋長起來——如果做不了優秀的捕快,是不是可以考慮轉行?

無聊事事地在地上亂划起來——先一點、一橫、又一點——靠!蘇曠莫名驚慌,用力地把小半個字擦掉,但心裡有塊地方好像也被擦得不舒服起來……不是這樣的,我救鳳曦和,是因為如今的塞北,禁不起如此自毀長城,蘇曠用力對自己說,似乎要爭論什麼。

忽然跳了起來,匆匆向軍營跑去,蘇曠呸地一聲吐出胸中悶氣,口中念念有詞: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只可惜一腔正氣憂國憂民的蘇曠還是不敢踏入北庭軍帳半步,只遠遠張望。他身形圍著軍營遊走半圈,已經瞧見了地上的血跡斑斑,微微點頭,提氣掠了進去。

簡易的行軍床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十名傷兵,年紀大些的還強忍著,年紀小的已是大聲呻吟出聲,只是北庭軍治軍極嚴,竟沒一人大聲哭喊出來。

一個四十餘歲的漢子大聲罵道:「直娘賊的土匪巴子,下手真狠,老子這條腿算是殉國啦。」他開口一罵,底下頓時罵成一片,軍營中都是粗魯漢子,污言穢語竟是不絕於耳。

一旁一個身上沒傷的士兵皺著眉頭,怒氣沖沖:「趙祁,你好好養傷,等兄弟們給你報仇,要是抓著鳳曦和,咱們一人一刀,活活剮了他喂狗……孝鴻,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娘兒們似的,真沒出息。」

那被罵的是個青年,本來還默默垂淚,被這麼一罵,更掌不住,大聲哭了起來:「營哥,長纓死啦,長纓死啦!我跟他一起長大,一起從軍,他娶媳婦的時候,還是我幫他置辦的……咱們大老遠的跑來衛國,怎麼沒死在北國人手裡,倒死在土匪手裡了,我回去怎麼跟嫂子交代?怎麼跟大娘交代?」

他這一哭,不少本來強忍著的人也哭了出來,北庭軍多半從河朔一帶徵來,不少人是同鄉好友,如今物是人非,竟然哭得喘不過氣來。

那個被喊作「營哥」的想必在眾人中有些個威信,用力一拍桌子:「哭,哭什麼?有力氣哭,就給我早早養好傷,回去找鳳曦和算帳!日他娘,難不成咱們兄弟就比那群土匪差了么?他們兩百多號人,還不是被我們殺個乾乾淨淨?」

……

帳外的蘇曠簡直就想要暈倒,鳳曦和那張陰狠凶辣的臉開始在他腦子裡打轉——兩百多名馬匪,全殲,鳳曦和一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來?

「龍晴……龍晴……」蘇曠一手握緊了支撐軍帳的細柱,嘴裡惡狠狠道:「你若是敢跟著他勾結北國,我一樣殺了你。」

他恍然,一驚,腦子裡明明想的是可能勾結北國的鳳曦和,怎麼嘴裡喊出來的,竟然是龍晴?

「什麼人?」帳里有人聽見了響動,蘇曠不假思索,原路掠了回去。

只可惜此時可不是夜半時分,光天化日之下,蘇曠終究難以掩飾行蹤。昨夜被龍晴攪了個人仰馬翻,北庭將士個個面上無光,一見蘇曠,立即追了上去。

蘇曠剛剛躍起,一左一右兩道細鎖鏈呼嘯而來,在面前一個交叉,只聽一聲脆響,兩道火龍頓時橫攔面前,原來那鐵索之上,早就澆了火油,一經撞擊,立即燒起。蘇曠一個躲閃不及,衣衫被燒了半塊,連忙急急退後,只是這一退的功夫,後面的追兵也已經團團圍上,刀槍劍戟一起招呼過來。

蘇曠哪裡敢和他們過手,生怕手下一個沒了輕重,傷了碰了哪位大爺,師父恐怕就要活生生剝了自己的皮。

他雙手展開分光捉影,將攻來刀劍紛紛奪下,只是躲閃不及,肩頭還是被刀鋒擦過,火辣辣得難熬,他急急擰身閃過後腰重擊,只是攻擊那名士兵一個用力過猛,竟然朝著前面那人的槍口直衝過去,蘇曠連忙伸手扶住他肩頭,那人一回頭,惡狠狠一拳砸在他胸口,好在他沒練過內家功夫,這一拳雖重,也傷不到蘇曠。眼看這麼打下去,非就地正法了不可,蘇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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