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破陣子·龍吟 第九章 誰與爭鋒

八聲吟

機關算盡半死生

鐵馬金鏖戰崑崙

何以解鈴

誰與爭鋒

鐵骨烈錚錚

「你敢」這兩個字,說起來長自己氣勢,滅別人威風,不知被多少人惡狠狠威脅過敵人,鐵敖一生追捕,更不知聽了多少遍,但從未有一次如現在這般,讓他生生冷進骨子裡。鳳曦和不是在威脅,只是在靜靜宣示他復仇的勇氣——如果那百餘名兄弟死了,他就要用北庭軍的血,染紅這貢格爾草原。

鳳曦和忍住咳嗽,還刀入鞘,食指和中指齊並如刀向遠方一指,滿是泥污的面孔上有著難以言狀的霸氣:「那是我鳳五的人!」

龍晴看見鳳曦和第二次從北庭軍營里全身而退,不禁歡呼起來:「你不要命了?」隨手把無常刀遞了過去,鳳曦和接刀在手,一眾馬匪狂喜叫著:「五爺!」

鳳曦和目光一掃,神色卻凝重起來:「龍晴,怎麼有兄弟受傷?」

適才龍晴領人鬧事,北庭軍未敢輕舉妄動,但亂箭齊發之下,還是有十餘人傷了頭面四肢,一見鳳曦和便退到人群之後,卻還是被鳳曦和一眼掃見。

龍晴訥訥:「既然夜鬧軍營,無人損折,已經……」

「胡說!」鳳曦和一手扶起個斷腿的青年,細細打量著他的傷勢,利箭傷骨,只怕這輩子只能跛腳,他一個個打量過去,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回頭怒喝:「龍晴!」

龍晴第一次隱忍不發,她也知鳳曦和向來愛惜兄弟,這次看見兄弟們為救他受傷,心裡自然過意不去,便耐了性子柔聲道:「你能出來,已經是萬幸,不如先回山寨再做打算……」

哪知鳳曦和正在火頭,依舊厲聲厲色:「龍晴,你喜歡胡鬧也不是一天兩天,只是你聽好了,從今以後,你要鬧,鬧你自己,不要拿我兄弟的性命尋開心——你看他們,他們以後如何——」

龍晴直盯著他,打斷了鳳曦和的說話,一字字道:「算我多事!」說罷,一轉頭躍上紅袍馬,惡狠狠一踢馬腹,紅袍極少遇到主子這般發怒,四蹄翻騰,轉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鳳曦和這才自悔說話太重,但佳人已去,如之奈何?只得吩咐部下上馬,回紅山總舵而去。

適才的傷腿的青年湊上:「五爺……剛才龍姑娘吩咐我們不許靠近軍帳,一個人去放火燒倉……五爺,龍姑娘對你,那是沒得說啊。」

鳳曦和苦笑著擺擺手,也不知怎麼回事,一碰到龍晴與兄弟們擺在一起,多半就要慪氣,他依稀覺察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不對在哪裡。

極快的馬蹄又踏地而來,鳳曦和一喜:「晴兒!」只是他的目光頓時凝滯了——紅袍遠遠飛奔而來,而馬鞍上,已經少了那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兒。

幾個下屬還沒看清,鳳曦和已經縱身而起,落在紅袍背上,用力一撥馬首:「走!」

他不敢想像,什麼事情,能讓紅袍空身而返。

看見龍晴完好無缺地半跪在地上,鳳曦和立即鬆了口氣,只是龍晴已經低聲道:「別過來,地上有火雷!」她聲音極輕,氣息幾乎未曾震動聲帶,似乎怕震動了右腳下的什麼東西。

鳳曦和一驚,棄馬而下,只見龍晴的右腳虛踩在地上,將一根極細的弦線微微彎了下去,卻又沒有落實,不知這個姿勢已經保持了多久。

鳳曦和反手趕開紅袍,俯身下去,細細地,一層層撥開浮土——這個簡單的動作,竟然讓他滿頭是汗。

幾乎可以想見龍晴當時的情景,一腳踩落,微有不對,立即頓在半空,然後踩也不是,放也不行,只得打發紅袍出來報信。

鳳曦和的手幾乎輕柔到了極點,好像地下那枚火雷竟是夢中情人一般。好半天撥開土去,這才看清,火雷之上拉了一根綳弦,自左至右足足一丈,只要龍晴腳鬆開,頃刻便要爆炸。鳳曦和隨說見多識廣,但終究未曾學過拆雷的活兒,好半天,才把一根引線輕輕掐斷,卻不知附近究竟可有其他埋伏,龍晴撤開腳後,究竟會不會再有動響。

「好險——」鳳曦和一把抽出無常刀,輕輕割開龍晴的靴子,嘴裡問:「你不是騎馬過來的么?」

龍晴的腿已經酸麻到不堪,苦笑:「我心裡煩,就下馬牽了紅袍走,紅袍腿長,一步已經跨了過去——唉,你不知道我為了把這位大爺的蹄子挪回來費了多大力氣!平時天天誇它通靈,現在才知道根本笨得象頭豬。」遠處的大紅豬似乎知道主人在暗罵它,憤憤打了個響鼻。

鳳曦和忍不住想笑,想著龍晴當時右腳不能使出絲毫力氣,跪在地上握著紅袍馬蹄的模樣。手上卻毫不含糊,一手從龍晴足下伸入輕輕按住了那根弦,一手已經平平托住弦線。

「退下!」鳳曦和頭也不回。

龍晴的腳卻沒動,「我、我的腿抽筋了……」這麼長時間不抽筋才是怪事。

鳳曦和一頭汗又冒了出來——他雖然按住弦線,但誰知龍晴忽然閃開之後會出什麼事情?這力道的把握,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他再也分不出手去助她。

只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鳳曦和忽然低頭嗅了一嗅,猛地將臉挪開,怪叫:「晴兒你幾天沒洗腳啦?好臭好臭!」

龍晴先是一愣,立即暴怒起來,想也沒想提腳便跺,只是腳提起的瞬間鳳曦和已大吼:「走——」

學武之人反應何其靈敏,龍晴立即意識到剛才一怒之下腳已離了引線,猛地收力,向後退去。

「遠些——再遠些——大小姐,多走幾步會累到你么?」鳳曦和此時已經接替了龍晴的位子,只是聲音依舊鎮靜自若。

龍晴臉色蒼白地退後,看著鳳曦和動作。被連連喝退,轉眼已在百丈之外。

鳳曦和用力吸了口氣,渾身肌肉已經緊繃,如一頭獵豹,他忽然大聲道: 「晴兒,還生我氣么?」

這話真如遺言一般,龍晴遠遠喊:「生你氣,你若是不滾回來讓我打一耳光,我氣你一輩子!」

「有你這句話就好!」鳳曦和哈哈一笑,手已捏斷弦線,雙足用力一頓,身形向後直退,那一退,幾乎達到速度的極限。

火雷沒有爆炸,但就在鬆手的瞬間,左右地下忽然彈起兩堵高牆,高牆一旦直立,無數弩箭從牆孔之中暴射而出。

高牆豎起的片刻功夫,鳳曦和已經退出七丈,接著伏在地上,喘了口氣,設計牆弩之人安置箭孔多半在三尺到九尺之間,想必專門用於對付騎兵馬匹,貼地處弩箭倒是極少。鳳曦和只得抱頭貼地翻滾,直滾得頭暈腦漲,才覺得一雙手抱住自己肩膀,喊著:「鳳曦和——」

鳳曦和適才背對著龍晴,鎮定之至,這時龍晴才發現,他頭臉衣裳,竟然已經汗透了。尤其是臉面,本來就是一臉汗水,又一路滾過來,活脫脫成了個泥偶一般。鳳曦和看著龍晴,長長出了口氣:「晴兒……我滾回來了……」

龍晴也是喜不自勝,但是看著機關,卻疑惑起來:「這機關好沒道理?此處又不是山谷,又不是懸崖,一馬平川的草原上放機關,他、他瘋了么?他又怎麼知道我一定從那裡過去?」

鳳曦和站起身,拉著她的手,走上前,「他們並不在乎從哪裡走過去,更不在乎是不是你——晴兒你看——」

陽光下,每隔幾尺就懸起一條弦線來,竟然連綿百丈,鳳曦和的手指緩緩移過:「你想想看,後面是什麼地方?」

龍晴一愣:「我不知道,我是路盲。」

鳳曦和只好說:「後面就是北庭軍駐軍的大營,此處埋伏在北門以西,西門偏北,鋒芒不到之處,草地多沙而平坦,正是偷營最好的途徑。」

龍晴一臉震撼欽佩:「何方高人,竟然算到我們去偷營?」

鳳曦和哈哈笑道:「晴兒你臉皮真厚,這恐怕不是為我們準備的,只是我們運氣不好,碰上了而已。」

龍晴搖頭:「未必未必,此處牧民不少,楚天河絕不會冒著濫殺無辜的風險布置機關。」

聽了她這句話,鳳曦和本來微笑的臉上忽然寒光一閃:「不錯……這機關極其精巧,顯然是算準了我們經過才安上了弦……天下能以人力造天險的,恐怕只有冷麵鐵先生一人而已,只是鐵先生既然到了,何不現身一見?」他聲音越來越大,回蕩四方,最後一句,已是厲聲而喝,向著方才退出的銅牆陣中。

那立起的高牆不過是木板釘了銅葉子,只是中間比兩端要隆起許多,足可容人,只是那弧度打造得極其巧妙,人之視物,遠方又總是偏小,所以一眼看過去,竟不知內中有詐。只聽一聲輕響,兩端木牆一起滑開個小門,一左一右走下兩個人來。

左邊那人,負劍而立,看著龍晴,竟有些歉疚;右邊人一襲黑衣,明明一張算得上英俊的臉龐,偏偏一絲生氣也沒有,好像罩了一層寒冰。兩人年紀相若,不算老,也絕不能說是年輕。

鳳曦和拱手:「原來莫先生也到了,火山一別甚是想念,二位在此攔截,是要以正國法的么?」後面那句,依然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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