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應笑海天 第十三章 君子以永終知敝

「喂,拿了我們家紅包,就是我們家的人哦。」雲小鯊伸個懶腰,斜眼看著蘇曠。

蘇曠盯著自己的腳尖,丟了靴子,左腳走得生疼。

「你發什麼呆?都結束了,不是嗎?」雲小鯊心情很好。

蘇曠搖搖頭:「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

雲小鯊背過身,輕輕笑,臉上桃花般的紅暈:「我還以為,你這個獃子永遠都不會明白。」

蘇曠抬頭:「看來雲船主拿我當傻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雲小鯊猛回頭,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怒道:「你?」

蘇曠淡淡道:「這趟暗鏢,根本就是你保的,對不對?」

雲小鯊凝望著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蘇曠苦笑:「那一日你說慕容良玉接應慕容家女眷船隻,我就已經疑惑,他雖然冷血,但不是瘋子,根本不用將整個慕容家移出來;直到剛才我才想通了,慕容海天轉移家人,根本就是為了逃命,司馬解直到服毒自盡,都沒有提及暗鏢——他們倆其實都不知情,司馬解有殺心,卻沒有殺機,這個殺機,是你給他的,是不是?」

雲小鯊傲然:「是,那又如何?」

她已經把紅木匣子用力打開了。

匣子里塞著上好的香料,一隻蜷曲乾癟的手臂攥著一張薄絹。手臂下,是本書,書很厚,全是工工整整的小楷寫就,沒有名字。

雲小鯊輕輕地把絹書扯了出來,打開,再打開,竟然有半丈大小,不知是什麼質地,薄如蟬翼但是光潔如新,上面是半幅海圖。

蘇曠嘆道:「這手臂,是司馬解的,還是慕容海天的?」

雲小鯊搖搖頭:「他們的早就餵魚了,這是隨便找來的,反正斷臂的人看見胳膊,總會敏感,他們一定都以為是對方摸回去過。這鏢是送給我的,慕容海天一定快要急瘋了,送也是惹麻煩,不送,我自然會找上門;司馬解也一定會認為慕容海天是容不得他寶貝孫子,才急於在我面前撇清自己,他為了慕容良玉在開元寺一躲這麼些年,哪裡忍得了?我若不送上暗鏢,司馬解和慕容海天一定不肯翻臉;他們不翻臉,我絕不會有機會。我為什麼不能報仇?他們憑什麼能頤養天年?」

雲小鯊確實沒做什麼,但是她推動了仇恨頂峰上人心猜忌的第一個雪球,蘇曠幾乎可以想像斷臂送到,慕容父子和司馬祖孫是如何回憶當年,互相防備的,想來慕容海天為求自保,封刀退隱傳位慕容璉珦,這一舉動反而徹底勾動了司馬解的殺心。

蘇曠嘆道:「即使你對他們只有仇恨,那些跟著你送死的兄弟們,你就一點愧疚也沒有?」

雲小鯊傲然:「我愧疚不愧疚是我的事情。怎麼,蘇大俠你還要打這個抱不平?」

蘇曠也有怒氣:「為一己私怨大開殺戒,我教訓教訓你,難道不應該?」

雲小鯊一掌拍在桌子上:「放肆!你是我什麼人,也配教訓我?」

蘇曠鄭重:「天下人管天下事,小鯊,咱們一路至此,我——」

雲小鯊打斷:「少在我面前邀功,你上船是自願的,受傷是自找的,雲小鯊從不聽人教訓,你要多管閑事只管出手,我還怕了你不成?」

蘇曠臉色漸漸難看:「果然是利用完了,一腳踢開?」

雲小鯊媚眼如鉤,笑道:「是又怎麼樣?你有眼無珠,可怪不得旁人。」

蘇曠霍然站起身:「這裡是你的地盤,你儘管命人進來殺了我。」

雲小鯊臉色一冷:「大可不必,請指教——」

二人越談越崩,劍拔弩張,就要動手。

忽聽轟然大震。

一聲接著一聲,那是投石炮的聲響,怎麼回事,莫非官船不肯撤走,終究還是發動了攻擊?

「鯊頭兒——」大門被一舉撞開,適才傳令的那名漢子跌跌撞撞倒在地上,「你快去……」

他胸膛上全是血,血污上還沾著碎木的殘屑。

雲小鯊的眼裡反倒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喜色,對蘇曠道了聲「失陪」,轉身就向外衝去。

蘇曠凝思片刻,也跟了出去。

那名漢子看著他們的身影,緩緩坐了起來,微微一笑。

唯一的水道似乎已經在對方控制之中,水寨木門被巨石擊得粉碎,雲家人在一步步後退,陸戰並不是他們的擅長。

「怎麼回事?」雲小鯊隨手撈住一人,厲聲問。

「不知道……水道那裡本來是司馬解的人,現在亂得很。」那人的手在抖:「每個人都在嚷嚷報仇,鯊頭兒,你聽——」

一片咬牙切齒大喊雲小鯊的名字。

「就這麼幾個人,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不妨讓大家先退一退,看清楚後面的人是誰。只是奇怪,這是哪一出?」雲小鯊想也沒有想,習慣地回頭和蘇曠商量。

片刻之間的尷尬。

蘇曠做白眼向青天狀。

雲小鯊目中有火,她一整衣靠,理了理頭髮,大步向亂兵之中走了過去,揚聲道:「雲小鯊在此,有仇的報仇,無關人等給我滾開些!」

然後印入眼帘的,是緩緩駛進島中水道的海鯊號。

船頭一人著寬大黑衣,右手握著刀環,一分一分抬起指向雲小鯊:「我找你報仇,好像是天經地義的吧?」

慕容止。

雲小鯊沒有回答,這個時候,好像不管誰找誰報仇都是天經地義,雲家,司馬家,慕容家好像是上天註定生來就要互相廝殺。

馬秦背縛雙手,披頭散髮地衝過來:「蘇大哥救我——雲姐姐小心——」

雲小鯊和蘇曠對望一眼,他們實在沒有想到,慕容止居然有控制海鯊號的能力,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雲小鯊手向後一伸,早有部下遞過一把巨弓,三制鵰翎箭。

慕容止哈哈一笑,伸手將一個人扯在自己面前——馬秦嘶聲慘叫,「雲姐姐——」

雲小鯊冷冷放下弓:「慕容止,這是我們倆的事,你放開她。」

慕容止冷笑一聲,「你忘了她姓司馬?放下弓,雲船主,我忌憚你的功夫。」

雲小鯊拋開弓箭:「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咦?蘇曠皺皺眉,好像有什麼不對。

一條黑影斜刺里鑽出,是背縛著雙手的秦海銳,他一頭狠狠撞在慕容止手臂上,撞得馬秦橫飛出去,向海水裡跌了過去。

雲小鯊肩頭微微一碰蘇曠,兩人之間早已默契之極,蘇曠雙足一點迎向馬秦,雲小鯊蛇牙箭釘在船頭,已經縱身而起。

蘇曠的足尖踢起一陣水浪,不偏不倚地接住馬秦,只在肌膚相接的剎那,馬秦一指向他胸口點去,兩人一起落在水裡。

水道並不算深,也僅僅能容下大船出入,落水之後,馬秦大喜,長長地鬆了口氣,拽著蘇曠向上浮去。

「總算……」馬秦急急忙忙從懷裡摸出一張圖來,看了一眼,又拍拍胸口:「謝天謝地,總算沒有點錯。」

蘇曠很無奈地睜著眼睛:「璇璣穴還要再往上一點……」

「啊!」馬秦大驚,瞟了眼手裡的經脈圖,又一掌穩穩拍了下去。

「嘶……」蘇曠更無奈地搖頭:「馬姑娘,大手拍穴是很高明的功夫,像你這樣的,最好還是用指或者肘。」

「我?」馬秦急得一頭汗,這一手她已經練了很久,但畢竟忙中有錯。

她第三次出手,蘇曠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抱歉,我不能再給你機會了,司馬姑娘,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名堂?」

船頭上,秦海銳好像也是一臉的無奈,他同樣沒有制住雲小鯊。

所有的攻擊和喊叫聲都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錯愕地看著這一幕。

慕容止捂著胸口,一頭冷汗,他差一點就死在雲小鯊的蛇牙箭下,半天才回過神:「算了,姑奶奶別鬧了,說說清楚吧。」

「蘇大哥,雲姐姐,這主意是我想的。」一上岸,馬秦老老實實承認:「兄弟們都同意,岸上的兄弟和我們通報了一下情況……大家……都不想看著你們自相殘殺。」馬秦苦笑:「本來想制住蘇大哥,先把他帶開,可惜你們應變的能力都太強了。」

秦海銳訥訥:「鯊頭兒,整船的弟兄看著你們出生入死過來的,誰也不忍心——」

雲小鯊一掌拍在旁邊的樹上:「誰讓你自作主張!」

馬秦急道:「雲姐姐,慕容海天和司馬解都死了啊!」

雲小鯊嗤之以鼻:「你好像忘了,你也姓司馬。」

馬秦挺胸抬頭道:「我姓司馬,那是我的家族;我現在說話,這是我的態度。」

雲小鯊不耐煩:「要說你跟他說去,又不是我想殺他。」

馬秦捕捉到話風裡一絲柔軟,忙回頭:「蘇大哥!」

她拉著蘇曠手臂:「你最心軟對不對,雲姐姐也很可憐啊,你怎麼捨得逼她?蘇大哥蘇大哥,雲姐姐驕傲嘛,我替她說啊,她也有許多不得已,她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她早就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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