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應笑海天 第十一章 雷澤歸妹

緩緩吐出一口真氣,慕容止收拳站穩,小小船艙掌聲如雷,「總鏢頭好身手!」

慕容止多少有些得意之色,只是剛要開口,就看見雲小鯊倚在門邊,不輕不重地鼓了兩下掌,慕容止忙拱手:「雲船主見笑了。」

雲小鯊一揮手:「不笑不笑,總鏢頭進步確實神速。」

這話簡直比譏誚更讓人下不了台,好在雲小鯊已經接著道:「借一步說話?」

慕容止擺擺手:「都是自家兄弟,事無不可對人言。」

「這就好」,雲小鯊提高嗓門:「阿曠小馬你們倆進來,不是有話要問的嗎。」

馬秦已經適應多了,她現在明白雲小鯊心情不好的時候口氣一定很糟糕,唯一擔心的就是慕容止見了蘇曠會不會有什麼不對勁——

慕容止已經長揖道:「屢蒙蘇兄援手,小弟不甚感激,從前有不當之處,還望蘇兄海涵。」

蘇曠連忙還禮:「哪裡哪裡,天下事不破不立,慕容兄年少有為,足令我等汗顏欽羨。」

馬秦和雲小鯊對了個眼色——男人真虛偽。

蘇曠繼續一團和氣地打招呼——「林老爺子身子可大好了,那套通臂拳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張兄數日不歸,只怕回家之後就是財源通四海……」「嘿呀,陳兄啊……」

雲小鯊忍無可忍:「你閉嘴,我來問吧。」

然後她就覺出上當來了,這個話還真是不好問……只是無可奈何,她狠狠瞪了蘇曠一眼,咳嗽一聲:「慕容止,嗯,嗯……令尊大人他和慕容良玉,這個關係如何啊?」

鴉雀無聲。

慕容止正色道:「家父對慕容良玉關懷備至,絕無有損兄慈之處。」

雲小鯊轉頭命令:「你去問!你是讀書人。」

馬秦憋得臉通紅:「咳,就是……你們家不是一直在罵慕容良玉是雜種……」

創創創創,一片拔刀聲,慕容止臉色鐵青:「在下雖然技不如人,也絕不許你侮辱祖父威名。」

馬秦叫一個窘啊,回頭去看蘇曠,見他拚命做手勢,意思是,你繼續,這話要是我問,他就不止拔刀了;轉頭去看雲小鯊,見她悠然自得抱著肩膀,好像問不問根本不關她事——馬秦只好微笑:「慕容總鏢頭,你別生氣,我不大會說話……我就是想問,有沒有什麼端倪,說慕容良玉他不是你們家老爺子親生的?」

慕容止的臉色頓時從鐵青變得紫黑,刀鋒一轉停在馬秦面前:「辱我太甚!」

馬秦脖子一挺正色道:「放下刀,你又不是貞潔烈婦,老拿刀嚇唬人幹什麼?你以為我們三個吃飽撐的,專程跑來羞辱你?」雲小鯊做了個繼續的手勢,馬秦膽色更壯:「你這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又敏感又偏激,你好像比我大吧,江湖地位也比我高吧,連我都知道不能輕易拔刀的道理,你怎麼不懂?」說起講大道理來,馬秦數第二,當真沒人敢認第一:「再說了,證明慕容良玉是你親叔叔,有什麼好處?頂多也就是家門不幸,證明慕容家出敗類,是不是?」

慕容止哼一聲:「你那天不是一口一個哥?這個叔父我不要了,歸你們司馬家。」

馬秦一叉腰:「我們司馬家世代忠義,就算是出一兩個敗類無所謂嘛,來,說說,有沒有偷偷罵他是雜種什麼的?你爹你爺爺對他有沒有什麼不同?」

慕容止當真慚愧起來:「爺爺和爹待他……特別好,罵他的人倒是有,比如說……我。」

「那豈非正好證明你有先見之明?」馬秦套話的本事確實不錯:「繼續說。」

慕容止慢慢放鬆下來:「我罵他,主要因為他對我爹不客氣。當年爺爺領他回來,還特地囑咐過,誰要是有風言風語的,一概打死,那時候我還小,只覺得有個伴兒一起練武挺好的,可是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別說我了,連我爹——怎麼說呢,他對我爹一點對兄長的尊敬也沒有,仗著爺爺對他不打不罰,越來越放肆,常常一家人高高興興的,他經常長吁短嘆,到開元寺一坐大半天。」

不打不罰?蘇曠皺眉,江湖草莽可不是什麼書香門第,管教起子弟來哪個不是往死里教訓?他甚至有點同情慕容良玉了,在自己家中像個客人,直面的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客氣,恐怕許多年來過的也不舒心。

「你怎麼看?」三人並肩走到甲板上,雲小鯊顯然已經有了結論。

蘇曠淡淡道:「這件事的癥結,恐怕只有司馬姑娘才知道。」

一路經行至今,他還是第一次喊出「司馬姑娘」來,馬秦本來也是玲瓏剔透的人,一點就明:「你們說的那個人,叫做司馬解,表字夙吉,在我祖父輩里排行第七,三爺爺喊他七郎。」

司馬解?那個年少才高的探花郎和步步為營的神秘人就這麼在蘇曠心裡重合起來。

「嗯」,馬秦道:「祖父輩以卦為名,七爺爺出生的時候,卜了一個解卦,他這一生果然如卦彖所言,險以動,動而免乎險,時時處處多走一步……只可惜,往而忘返。」

雲小鯊道:「那麼這件事情基本就水落石出了,司馬解先是把雲如怒送到雲家,想要奪雲家船幫,又將慕容良玉送到慕容家,想要取了海天鏢局;但是沒有想到雲如怒死了,他全部的心力放在慕容良玉身上,但是慕容海天居然傳出七十大壽封刀退隱,傳位給慕容璉珦的消息——以司馬解的多年謀劃,哪裡能忍得了,所以想出這麼一個計畫,想再做一搏,將兩家一網打盡。我想不通的是,第一,了塵大師究竟是誰,本來我聽說慕容良玉常常進開元寺,還以為他是司馬解,但是司馬解絕不會讓人把自己殺了;第二,外婆常常說起我們和司馬家有淵源,但是……司馬解為什麼這麼處心積慮地對付我們雲家。」

蘇曠道:「這兩點恐怕非要見了真人才能問出究竟了,我只有一點疑惑,這趟暗鏢,究竟是誰保的,要送到哪裡去,小鯊,你還不肯告訴我么?」

雲小鯊悠然望著遠方:「我們和慕容良玉去的是一個地方,到了那裡,自然會明白。」

蘇曠神色一變:「你怎麼會知道他們要去哪裡?」

雲小鯊道:「昨夜……我放了那艘裝了慕容家女眷的船走,一路有小船跟著,果然有人接頭,給了水手一個航線,雖說那群人一路左右偏航,但想要瞞過雲家人的眼睛,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雲小鯊嘴角含笑,只是這樣的笑容令人頓生遙寒之感,蘇曠眼裡有隱隱光芒閃動:「如果慕容良玉不派人接頭呢?那艘裝滿女眷的船,你怎麼處置?」

「當然是……任她們隨波逐流嘍,還能要我怎麼樣?」雲小鯊瀟洒道。

馬秦驚駭道:「雲姐姐!」

雲小鯊忽然大笑起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笑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她伸手摸了摸蘇曠的臉頰,一左一右搭上蘇曠馬秦的肩:「你們倆真可愛,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好啦,蘇大俠,司馬女史,濫殺無辜這種徒勞的事情我不會做,只是該死的人也跑不了,等哪天我真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您二位再鋤奸鏟惡不遲。我去海里泡泡——」

「別下水,小鯊。」蘇曠示意遠方,烏黑一條雲線被風推著,緩緩逼近過來,好像為天空拉傷一層巨幕,「你水性再好,傷口終究不該浸水,愛惜點自己的身子。」

雲小鯊散開長發,迎風一抖:「又有風雨了么?為什麼每次想要送你回去,都會有風雨?」她好像醉了一樣,張開懷抱迎著烏雲,對著海風大喊:「琴心,你說,澤上有雷,是什麼卦?」

馬秦怔怔看著她:「雷澤歸妹,震上兌下。」

雲小鯊就這麼僵直的,保持著飛翔一樣的姿勢落入水裡,濺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馬秦轉頭:「蘇曠!你裝什麼糊塗!去追她!」

蘇曠眼皮亂跳:「什麼?我下海追她?」

澤上有雷,歸妹;君子以永終知敝。

「君子以永終知敝……」蘇曠咬咬牙,活動一番手腕足踝:「明白,我去勸她。」

他縱身跳下海去。

馬秦愕然,蘇曠說的是,我去勸她,不是我去追她。

半個時辰之後,蘇曠幾乎是被打撈回船上的,他當然沒有找到雲小鯊,鼻孔和耳竅卻已經流出血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馬秦被嚇壞了,不停地流著眼淚推他,蘇曠虛弱之極地喃喃道:「誰他媽的喜歡深海真是有病……肺差點暴了,我不行了,我真攆不上她……」

遠遠的,雲小鯊已經換上了乾淨衣裳,正在擦著頭髮,她笑笑,回頭大喊:「滿帆,槳手下艙,全速前進,明夜之前,我要看到雲中島。」

夏日的大海真是喜怒無常,雷雨又一次到來了。

男人們光著膀子,湊在大廚房,火堆上有鮮嫩的魚,碩大的蝦,鍋里有肥嫩的海參和魚翅,火堆里有蟹和貝。

蘇曠吃得滿嘴流油:「娘的,比和你們鯊頭兒吃飯痛快多了。」

左右有人推搡:「你小子佔了便宜還賣乖。」

蘇曠奮力吞下口肉:「那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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