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蛇 第七節

我這輩子都沒進過賭場!

但,從電梯門打開,隨著人群走出去的剎那,我知道我來對了地方。為什麼對?我怎麼知道,第六七八九感都表示,我必須來這裡。

電梯外頭等候我們的,只有一扇高大的門,毫無避諱地大開,四個弱不禁風、瘦若竹竿的西裝男守在門口。里里外外沒有任何顯著標示,只在大門右側立著一個十分普通的迎賓牌,上頭簡單寫著一個「Entrance」加一個指示箭頭。

我朝兩頭看,沒出路,只有牆。透過大門往裡看,排列整齊的圓桌一字排開,上頭擺放著類似撲克牌的東西,沒看到別人,只有三四個身形佝僂,清潔工打扮的小侏儒手拿掃把簸箕,腳不沾地地從桌子之間滑過,掃到簸箕里的有帽子、鞋子,甚至假牙,侏儒們幹得很開心,邊掃邊哼歌。

黑人婦女看得心急,率先往門裡走,卻被西裝男攔住,其中一個站出來,朝我們所有人禮貌地鞠了個躬,微笑著說:「歡迎各位蒞臨天頂賭場,清潔中,請稍候。」

也就是說,在我們這撥人上來之前,已經有客人來了這裡,可是,人呢?從出口離開了?走得太匆忙連假牙都忘帶了?誰信!

九厥搓著手掌,壞笑:「好久沒進過賭場!等不及要大殺四方了!」

「知道你好酒,可沒聽說賭呢。」我斜睨他一眼。

「哼哼,當年我在長安溜達的時候,無聊時也去賭坊什麼的逛逛,號稱只贏不輸通殺賭坊玉面小郎君。好漢不提當年勇啊。」九厥朝我擠擠眼睛,「不過嘛,當年我賭的是錢。這個賭場裡頭,賭的恐怕不是真金白銀這麼簡單。」

這時,侏儒之一過來朝黑西裝們報告,嘰里咕嚕說著眾人聽不懂的話。

黑西裝點點頭,其中一人轉身朝我們微笑著一躬身,做了個「請進」的姿勢:「現在可以入場了。希望各位玩得開心。請!」

眾人魚貫而入,心急的幾個更是一溜小跑,像餓極了的人看到聖誕大餐,慢一步雞腿就沒了似的。怪爸爸的眼睛都亮了,抱著麗莎衝出去時還撞了我一下,完全不頓一切的瘋樣子。

我跟九厥,還有英俊大叔落在最後頭,大叔目光如炬,到處掃視。

一陣異樣的涼風從身後掃過,我本能地一回頭,發現進來時的大門消失了,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堵染著暗色花紋的牆,跟賭場四周融為一體,剛才的大門彷彿只是我們的幻覺。

「賭場主人霸氣側漏啊。」九厥在我耳邊嘻嘻一笑,「這進門的格局,擺明是讓賭客們有來無回嘛。」

「不讓我們回去我們就留下來吃窮他呵。」我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如果敖熾也來過這裡,以他那種跟我下跳棋都會輸的資質,這會兒該不會已經輸得連褲子都沒有了吧……我迅速腦補出各種敖熾落難的滑稽場面,完全沒有一個尋找丈夫的焦急妻子應有的節操。

賭客們已經散開了去,場地很大,大家的臉上全是抑制不住的興奮。頭頂上,明晃晃的燈光交織下來,把四四方方的賭場照得亮如白晝。角落裡,巨大的蛇雕沙漏里的沙粒,尚未開始運動,靜靜地懸在裡頭。

可是,賭場里除了我們這群人,再無別人,賭桌的另一邊,一個荷官也不見。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接下來要怎麼做時,一個妖嬈的女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歡迎大家進人天頂賭場,比賽開始之前,您有五分鐘時間閱讀本賭場的有關條例,請在賭桌上的紅色盒子中取閱。五分鐘後,天頂賭場第三千六百五十場比賽正式開始。沙漏運行之前,接受任何參賽者退賽要求,退賽者請沿原路返回。廣播完畢,祝您好運。」

比賽?我跟九厥對視一眼,不會是什麼老土的「賭神大賽」吧,拍電影呢!

大家爭先恐後地從各自的賭桌中間的紅盒子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封面印著羽蛇神與4E標記的冊子來。

我也從離我最近的桌子上拿過一本,打開,其實只是一張對摺的、十分厚實的銅版紙,賀年卡似的,上頭只有五行字——

1.沙漏停止,比賽結束。

2.接受客人擁有並能支付的任何籌碼。

3.首場比賽一人一桌,勝者入中場比賽。

4.中場比賽由剩餘客人共同完成,勝者入終場比賽。

5.願賭服輸,勿怨命薄。

落款「天頂賭場」附加一個羽蛇神印章。

其實賭場里的溫度十分適宜,不冷不熱,可那句「願賭服輸,勿怨命薄」無端端讓我覺得四周在變冷。

我合上冊子,左右看了看那些同來的傢伙,除了我跟九厥還有英俊大叔臉色稍有凝重,別的傢伙們似乎根本沒將這些條例看在眼裡,也沒有任何人有退賽的意思,全部摩拳擦掌,一臉期待,唯恐比賽不能按時開始一般。

五分鐘眨眼過去,廣播又響起來:「無人退賽,首場比賽,共一十四人。三秒鐘後,比賽正式開始。退出者,重罰。」

一十四人?我飛速將賭場內全部人員點了數,冒了點冷汗——對方居然把麗莎也算在內,也就是說,她也要加入所謂的「比賽」?!

太可恥了,她還只是個孩子,能不能把撲克牌認全都是個問題吧?!

這時,沙漏開始了運作,細細的黃沙開始流向另一端。

十四個身著白襯衫迷你裙的年輕女人憑空出現在十四張賭桌的另一端,面容嬌美,笑眼盈盈。詭異的是,十四個美人兒長得一模一樣,批量生產似的。

「這邊請,沙小樹小姐。」

我身後的襯衫美人,也就是那鬼魅般出現的荷官,喊出了我拿假征件登記的名字。另一個荷官喊著九厥的假名,這裡每個荷官似乎早做好了對號人座、一對一服務的準備。

麗莎死死抓住父親的大腿,怎麼也不肯走向那個喊她名字的荷官。

如果不是還沒摸清底細所以不能太惹眼,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去把麗莎的父親往死里揍。明知可能有危險,還要把女兒硬拖來,這男人腦子是被穿山甲拱了么?

九厥與我擦身而過,走向喊他名字的荷官時,在我耳邊快速甩下一句話:「上面有妖氣,有事先救孩子不用管其他。」

妖氣?九厥這麼一說,我才隱約感覺到在賭場的上面,確實浮著一股極淡的妖氣,不仔細感應很難發覺。作為能從千萬種酒香中辨別出細微差別的老妖怪,在對付「氣味」這件事上,我承認沒有誰能比九厥厲害。

我抬頭,目光落在賭場頂端左側,一處凸出的、很像戲院里位於高處的貴賓包廂的地方,因為距離太遠角度太刁鑽,我看不到那「包廂」裡頭的內容,但,有人在裡頭看我們,那是明明白白的。

「沙小姐,我們可以開始了。」我的荷官嬌滴滴地提醒我。

我看著她捏在手裡的撲克牌,問:「開始什麼?」

她笑了:「沙小姐真幽默,來我們酒店的客人都只為了一件事,就是『贏』。想贏的話,只有賭。我們現在不就是要開始賭么。」

「怎麼賭?」我內心其實有點糾結,我很少玩撲克牌,連鬥地主都不會。

「很簡單。」她攤開手掌,輕輕一拋,―整副撲克牌便懸浮在我們之間,展開,組合,牌與牌緊挨在一起,牌面向內,呈漏斗狀飛旋起來,看得人眼花繚亂。

幾秒鐘後,所有撲克牌停止飛旋,朝下一墜落,在桌上摞成了整齊的一疊。

「各抽一張比大小,大者勝。點數相同,以黑紅櫻方排序。三局兩勝。」荷官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麼簡單,那我沒問題。

「好,就跟你玩玩。」我點頭,「不過我要先切牌。」

「當然可以。」荷官的微笑簡直比春風還春風。

我隨手拿起半摞撲克牌,放到另一摞的下方。

荷官一拍手,撲克牌自動在桌上筆直展開。接著,她幹了一件讓我眼前一亮的事——從桌邊的一個匣子里取出一顆目測不低於二十克拉的極品美鑽,那完美的光線簡直要將我的口水都勾出來。

「這是我第一局的賭注,沙小姐你呢?」

一句話把我從天堂拉回坑裡。我從天然井一路到這裡,身無長物,拿什麼當賭注?!

「根據條例2,我們接受任何籌碼,不僅僅包括金錢財物。」荷官看穿了我的窘態,體貼地說。

不是金錢也行?

我下意識地把褲兜里的紙扇抽了出來,扇子里的白駒都要哭了。

「一把扇子是不夠的哦。」對方提前看穿了我的鬼心思,微笑著擺手。

我皺眉:「我身上只有這個了,啊,手機你們要嗎?加上我脖子上的項鏈,千足金的呢!」

對方繼續擺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耐煩地攥起右拳,「難道要拿我這個拳頭下注?」

「成交!」

這小妞的反應也太快了……我不是還沒怎麼著么,怎麼眼看著一隻右手就被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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