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蛟 第二節

左展顏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活著,喉間的血腥味陣陣襲來,身體各個關節都像被拆開了似的,說不出是痛還是麻。

「救得回來不?」

「傷口多得跟人行道似的,挨個縫起來也要老半天呢!哎哎,我的針呢?十娘你幫忙穿一下線,我眼花。」

「好俊的娃!好久沒看過這麼高素質的道士了。咳,做平面模特也比當道士好啊!可惜了。」

「杜十娘,把你的口水擦一擦,落到傷口會感染的。不過也是,瞧這面如冠玉、寬肩長腿的范兒……」

「你們兩個給老夫滾出去!」

左展顏的耳邊,不斷湧入這些句子,一些人影在面前晃動,看不真切,但味道卻十分清楚。

妖氣?!左展顏一個激靈,猛睜開眼,正要起身,頭上卻冷不丁被人重擊一下,徹底暈了過去。

他再度醒來時,整個人很是舒服地躺在鋪滿柔軟水草的超大貝殼裡,全身傷口已被仔細縫合,一塊塊灰藍色的濕泥覆在傷口處,用薄而韌的水藻固定,幽藍碧綠光華瀲灧的河水在周身緩緩而動,講不出名字的小魚晃著七彩的尾巴,在一串串水泡里頑皮穿梭。

一道極冷極寒的雪光刷一下橫過左展顏尚還迷離的視線——不動站在貝殼床前,利落地抽開一把三尺長劍,嘖嘖道:「好名貴的桃都劍,原來小可是左家的傳人哪。」

左展顏愣了愣,旋即不顧渾身傷口,從貝殼裡疾速跳出,一手掐住了不動的脖子,發白的嘴唇微微一動:「妖孽,別拿你的臟手碰它。」

啪!一隻鞋底子直接拍到了左展顏頭上,杜十娘一手叉腰地罵:「若不是這些妖孽,你這高貴的人類早就淹死了!不就是個道士么!不就長得小白臉么!你還真當自己癩蛤蟆附體水陸兩棲呢?」

「你……」左展顏被拍得眼冒金星,扭頭怒視她。

「還敢瞪我?」又是一鞋底子,直接拍他臉上。

「唉,好了,再拍就成平底鍋了。」老陳慢吞吞地走過來,把一個紫檀木小香爐放在貝殼做的小桌子上,對左展顏道:「這是我從外頭撿回來的,是小哥你的東西吧?呃,還裝啥氣場呀,你如今連條小魚都殺不了。該換藥了。」

左展顏從不動手裡拽回他的劍,鬆開了手,冷冷注視著這三個妖怪:「若讓我活著,將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道士跟妖怪,黑白對立,絕無妥協,不能損了我們的名聲——從小到大,他們都是這樣跟他講的。

「我本來就不跑的。水晶宮是我的家,我很宅。」不動笑呵呵地說,「老陳說,你的傷很重,起碼得修養半個月,安心住下吧。我們喂你吞了辟水珠,你將來出水的時候記得吐出來,不然上了岸會渴死的。」

說罷,他的目光有意無意朝左展顏的後脖子上瞟了瞟,笑了笑。左展顏皺眉,卻拒絕老陳給他換藥,冷冷問:「那隻青蛟呢?」

「跑掉了。」不動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你刺了它一劍,不過未中要害。反而你渾身是傷,我們要是去晚一步,你真的沒命啦!」

左展顏握緊劍柄,什麼都沒說。

「你似乎並不關心它逃去了哪裡呀。」不動看著他的臉,笑道,「這很不像一個拚命斬妖伏魔的道士的風格嘛。」

左展顏出其不意地將劍一抖,露出半截劍刃閃電般抵住了不動的脖子,低聲道:「你也是蛟,就算化身人形,我也能聞到你的氣味。你信不信我可以先宰了你,再去找你的同黨!」

「糾正一下啊,只是同類,不是同黨。」不動轉著眼珠子,桃都劍的劍刃跟尋常兵器不同,不冷,反而是熱的,溫度越高,力量越大。曾經,也有一把桃都劍像這樣貼著他的脖子,那火焰般的熱度,差點燒穿了他的皮肉。他笑笑,用手指彈了彈左展顏的劍,說:「小哥,你的劍太涼了。還是好好歇息吧。」

杜十娘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早叫你別救這白眼狼的,咱們是萬惡的妖魅,人家是正義的戰士,活該被人割了你的腦袋!」

「年輕人,有話好好說嘛!現在不是時興和談么!」膽小的老陳見有人亮了兵器,火速縮回他的殼裡,只敢探出小半個腦袋說話。

「聽大家的吧,你現在需要的是藥品跟休養,不是威脅他人。總得養好了身子,才好拯救他人,繼續當地球衛士嘛!」不動覺得脖子上的劍刃有一點點升溫。

「拯救他人……」左展顏失神片刻,似在猶豫什麼,旋即將劍刃逼得更近,「你,跟我走!」

杜十娘覺得情形不對,正要有所行動時,左展顏不知從哪兒鑽出一股異力,扯下脖子上掛的一塊黑石墜子朝空中一扔,竟化成一方由金紅之氣架成的八卦圖,光華犀利,杜十娘還未靠近,已被這玩意兒震開了去,連更遠處的老陳都被這八卦圖的力量波及,哎喲連天地朝後滾出了老遠,整個水晶宮都因這八卦的力量微微搖晃起來,魚蝦蟹貝們嚇得四散而逃。

約摸兩三分鐘後,這八卦圖才漸漸消失在水中,緩過一口氣的杜十娘跟老陳發現,萬年宅男妖不動,通過被綁架的方式,離開他多年不曾離開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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