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謎底

「千萬太的三個妹妹根本沒有想到死神正在逼近她們,她們嬉鬧如舊,我行我素。花子是在大家為千萬太守靈的那天晚上被殺的。那晚,花子在六點十五分前後離開家,直到師父發現她倒掛在古梅樹上的時候為止,都沒有人看見她。這一點,使我感到很苦惱。」

金田一耕助皺著眉說:

「如果花子一離開家就直接來寺院的話,在路上一定會遇到人,但是,卻沒有人看見過她。當時花子到底在哪裡?她是什麼時候到千光寺來的呢?在這裡,我得承認我的某種先入為主的看法,讓這件案子產生了兩個大盲點。首先是我一直以為掛在千光寺古梅樹上的花子,一定是在千光寺里被殺死的;另一個盲點是:我以為兇手殺了花子後,就立刻把她倒掛起來。這兩個盲點使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偏離了偵查重點。事實上這種想法錯得離譜。花子可能先在千光寺以外的某個地方被殺死,然後才運到寺里的古梅樹下,而且,她被殺害的時刻,跟倒掛在古梅樹上的時間並不一樣,只可惜,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弄清楚了這一點。當我看清這個盲點的那一剎那,就好像眼睛裡的眼翳被拿開似的,馬上就能揭穿花子被殺害的真相了。」

金田一耕助又喝了口瞭然和尚幫他徹的茶,潤了潤喉嚨繼續說:

「花子在六點十五分左右離開家,馬上爬上盤山小路,來到坡道上的土地神廟,並直接進了廟裡面。我想,這恐怕是兇手、也就是師父要她去的。師父當然是利用鵜飼的名字寫信,再直接交給花子,還借故說是鵜飼拜託的呀、或是其他什麼理由。花子不但沒有起疑心,還根據信上所說,來到廟裡面,並且以興奮的心情等待著鵜飼。當我六點二十分左右離開寺院,經過土地神廟前面的時候,花子其實已經在廟裡面了。」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輕輕地搖了搖頭,喝了口茶,說:

「我下了坡道,看到竹藏正往於光寺走來,竹藏在山門附近見到瞭然和尚;了澤則在瞭然和尚的命令下,回寺里找一樣他根本找不到的東西,這時候,瞭然和尚跟竹藏在一起,走下盤山小路。竹藏的出現是在瞭然和尚計畫之外的,讓他感到有點困擾。」

瞭然和尚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到無動於衷的姿態。

「瞭然就是想要獨自下坡道,才派我先去分家,以及要了澤回寺里拿東西,沒想到半路上卻遇見竹藏,他只好弄斷木展的帶子,要竹藏先走。這時,坡道上只剩下瞭然和尚一個人,他到土地神廟前叫花子,花子毫無防備地探頭出來,師父就用他的念珠……念珠拿來作兇器剛剛好……用力一擊,花子就不聲不響地倒下了,他又怕花子只是暫時昏迷,於是就用手巾勒死她,同時把她放進格子門裡面。這整個過程還不到兩分鐘,然後師父若無其事地走下坡道,跟竹藏會合。隨後了澤來了,他們三個人正要一起走的時候,遇到我從分家回來。警官,你聽說過吧!殺人手法越簡單,成功率越高。事實上,這種手法真是既大膽又簡單。」

金田一耕助看著磯川警官,說出他的經驗。

「對我來講,就因為我在盤山小路的半山腰上看到瞭然和尚、了澤、竹藏三個人在一起,所以就以為他們三個從離開寺院後就一直走在一起,完全沒有想到瞭然和尚在半路上,竟做了這麼可怕的事情。」

瞭然和尚雖然無話可說,卻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的沉默應該是默認金田一耕助所研判的兇殺案情吧!磯川警官不禁越來越佩服金田一耕助了。

「花子雖然殺死了,但是和尚的差事未了。接下來的差事才是和尚的重頭戲,他必須把花子的屍體弄到寺院里,倒掛在古梅樹上。只要少了任何一個步驟,對和尚來講,都是前功盡棄。不過,這檔差事他當然也跟殺死花子一樣,大膽完成了。我還記得在守靈當時,因為花子失蹤,瞭然和尚很自然地幫大家分組,然後一個人先回到寺里。因為這個舉動太自然了,所以沒有人注意到瞭然和尚的真正想法。再說瞭然和尚也絕對不會在大家都沒看到的情況下,迅速回到寺里去。」

金田一耕助歇了口氣,接著說:

「因此當我、了澤、竹藏在盤山小路的半山腰會合的時候,瞭然和尚還在盤山小路上,可是,那個時候誰都不曾注意到他的身上竟背著花子的屍體!」

金田一耕助挪了一下坐墊,喝了口茶。

磯川警官則更加驚訝了,而瞭然和尚仍是一派悠閑地垂眼坐著。

金田一耕助吸了一口氣說:

「我一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就不禁對瞭然和尚敬佩不已。當時一片黑暗,我們只看到瞭然和尚提著燈籠的燈光,根本看不到瞭然和尚背上背的東西。叫我怎麼說呢?殺人兇手竟然可以背著屍體那麼悠哉地走著,這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的。」

金田一耕助以敬佩的眼神看了一眼瞭然和尚。

「後來我們跟瞭然和尚的距離,雖然比剛看到他的時候要近很多,但是,這段距離卻也正好足夠讓瞭然和尚把花子倒掛在古梅樹上。這就是他殺死花子的關鍵,如果少了這一步,花子的死就失去意義了。」

金田一耕助帶著嘆息的語氣,接著說:

「屏風上其角的那句『黃鶯倒吊啼初音』,是要用花子的屍體來為這句詩做比喻的,對和尚而言,這個動作跟殺死花子是同樣重要的。當時和尚把花子掛在古梅樹上之後,趕緊衝出山門,驚慌地喊叫起來,然後,又折回廚房,這時,和尚發現一個計畫之外的闖入者。」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這個闖入者對瞭然和尚來講,是個意外的阻礙;對我來講,卻撒下了巨大疑惑的種子。瞭然和尚發現闖入者躲在禪房,故意給他逃走的機會,我卻研判成瞭然和尚認識那個男人,而以為那個人就是兇手。」

說到這裡,金田一耕助搖了搖頭,苦笑著。

「其實不然,那個人跟瞭然和尚或這件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也許那人目睹到瞭然和尚把花子倒掛起來,就算他沒看到,至少他知道在瞭然和尚沒回來前,古梅樹上是沒有屍體的。瞭然和尚怕那人被當場抓到後泄漏此事,於是才給他逃走的機會。」

金田一耕助挪了挪坐墊,換了個較舒適的姿勢,接著說:

「搜山那天晚上,我們正要逮捕那個人的時候,和尚卻早一步從岩石後面,用鐵念珠打死了那個男人。」

瞭然和尚仍一臉的無動於衷,金田一耕助的語氣也是平緩柔和的,從兩人的神態上,完全看不出究竟是誰殺了人。誰在指證兇手的殺人行為。

「剛才我說過瞭然和尚騙了我。其實,瞭然和尚也不是故意要騙我,是我自己誤會了。這個誤會使我在混沌的案情中摸索了很久;當我們站在倒掛著的花子周圍時,瞭然和尚說了這麼一句話:『不管是誰,都對瘋子無可奈何啊』……從瞭然和尚那時候的樣子、聲音看來,他是真心的惋惜,而且這股感嘆是出自真心、不知不覺脫口而出的,因此,我相信他的話,而同時想到那個瘋子與三松。」

金田一耕助一口氣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到和尚仍漠然地坐著,不禁輕輕嘆了口氣,說:

「我以為與三松和這件案子有關,這又把我引上錯誤之路。當我發現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金田一耕助感傷地說:

「瞭然和尚當時不是說『不管是誰,都對瘋子無可奈何啊』,而是說『不管是誰,都對季節不對無可奈何啊』。為什麼會這樣呢?原因很簡單,因為瞭然和尚看到用花子的血肉身體來做比喻的那句詩是『黃鶯倒吊啼初音』的句子,很明顯是形容春天,然而現在是秋天,因此,和尚才會有『不管是誰,都對季節不對 無可奈何啊』的感嘆。也就是說和尚感嘆的,其實是俳句里的季節。」

瞭然和尚看到金田一耕助終於勘破他的心事,臉上不禁露出溫和的笑容。

金田一耕助看了瞭然和尚一眼,仍以平靜的語調繼續說:

「啊!師父當然可以笑我。師父這樣的笑容,並不是現在才有。記得那件事情發生後,我們進入正殿找闖入者,我問瞭然和尚這句話的意思,瞭然和尚剛開始還不太了解我在說什麼,不久,他就發現我誤會了,忙用雙手遮著臉,肩膀抖動不停,呼吸也變得沉重。」

金田一耕助回想那夜的情景,感到自己的愚拙,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那時,我還十分自得地以為自己這一回終於問在要害上了,所以才會令他感到驚恐,殊不知,其實瞭然和尚是對我的誤解感到好笑,正抱著肚子大笑呢,只是為了不讓我發現,才用雙手把臉遮住,我、我在瞭然和尚面前,簡直像個小孩兒。」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感到有些羞愧,講起話來又有些結巴了。

「哪裡、哪裡,金田一先生。」

瞭然和尚終於停住笑,並以安慰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你絕對不是小孩兒,你很優秀、很了不起,能夠看出這些關鍵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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