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亡命雪 第四十一章 木存

關上門,我又跑回那間客房扶起了簡自遠:「我們走吧,不要辜負了谷伊揚的犧牲。」

簡自遠將我一把推開,「你自己去逃命吧,別管我了,我傷得不輕,走不快,反而拖累你了。」

我一愣:這是我認識的簡自遠嗎?也許,是李警官的正義出現了。

「不能把你留在這兒,你會很慘的!」我不知該怎麼勸他,「谷伊揚幫我們把注意力吸引掉,我們應該有足夠的時間離開,快別啰嗦了,走吧!」我扶著他走到前廳,先將滑雪板和滑雪桿從廚房一側的窗戶扔出去,然後跳出窗,又扶著簡自遠爬出窗。我從簡自遠照相機的取景器四下看看,在紅外夜視的幫助下沒有看見任何人影。我幫著簡自遠踩上滑雪板,走進黑暗中。

遠處一聲槍響,我身軀一震。

谷伊揚,你怎麼樣了?

簡自遠的傷勢比我想像得要嚴重,尤其腿傷,令他幾乎無法滑行,從他時不時的輕聲呻吟可知,他大腿稍用力就疼痛難當。大概十分鐘過去,我們走了勉強一百米左右,回頭望去,木屋別墅還隱隱在視野之中。簡自遠說:「現在知道了吧,我的確是你的拖累,你先走吧!」

我將一根滑雪桿遞給他:「抓緊了,我拉你走。」

簡自遠沒有伸出手,「那蘭,你這是何苦!」

「留下你,不用說他們會很快發現你,這風雪中,凍也會凍死!」我的滑雪桿仍伸在他胸前,「你抓緊,用沒受傷的那條腿幫我蹬一蹬,我們的速度會比現在快許多!」

簡自遠終於抓住了滑雪桿。我雙腿用力蹬踏,開始了我短短一生所經歷的最艱難的一段路程。

我當時卻沒想到,更艱難的路程還在後面。

雖然負重艱辛,這樣的行走還是比剛開始快了多倍,不久,木屋的影子已經全然消失,我們在林間穿行,被一眼發現的可能也不大。

「我們這是去哪兒?」簡自遠問道,「好像這路很陌生。」

我說:「我們還是去那個有地窖的工具間,那個很小的木屋。從直接的山路上去比較危險,容易被猜到和發現。我們先在樹林里繞一下確保不被發現,然後走上正軌。」

「能問問為什麼要再去那個木屋嗎?那裡沒吃沒喝,也很難設防。」簡自遠「挑戰權威」的可愛脾性還沒改。

我想了想說:「到那兒你就知道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我們被追殺的原因了。」

「說來聽聽!」

我搖頭說:「先專心趕路吧,到時候一切明了。」

風雪仍沒有鬆懈下來的意思,黑暗更是無窮無盡,讓我們的行進艱難無比,好在風雪可以遮蓋我們的軌跡,黑暗可以掩飾我們的身影,也算是一種平衡。

難以平靜下來的,是我的心情。

谷伊揚,你怎麼樣了?

我記著他這兩天的「教誨」,在雪地里跋涉,千萬不能用盡全力地往前沖,要用穩健的節奏,細水長流地耗用體力。現在拖著簡自遠,我在用盡全力的時候,還是要注意節奏。我的小腿也被猞猁咬傷過,好在傷口不深,走路並無大礙,但此刻負重之下,每走出一步,都會一陣隱痛。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又到了那作為工具間的小木屋門前。簡自遠讓我在門口等著,踉踉蹌蹌地推門而入,進去後立刻手槍和手電筒一起平舉對準了屋內。「沒有人。」簡自遠放下手,靠在門邊喘息。我扶著他走進木屋坐在地上。他問:「怎麼樣,現在可以告訴我謎底了吧?」

我說:「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

「因為我還要去找一找。」我從工具間里拿出一把鐵鍬。

簡自遠抓住我的手,又站了起來:「要去一起去,我至少可以幫你望個風。你先給解釋解釋。」

我從口袋裡拿出石薇畫的木屋速寫,又拿出了簡自遠的卡片照相機,簡自遠將手電筒打起來。我說:「一切都還停留在假設階段,所以你要是覺得我異想天開,我也沒辦法。安曉從植物人狀態中蘇醒會講話後,說的第一個字就是『畫』。谷伊揚找到這幅有小黑屋的畫,開始懷疑安曉和石薇的死和這兩座木屋有關。問題是,是什麼樣的關係?小黑屋已經被改建成我們租的那座木屋別墅,即便再有什麼和石薇之死相關的線索,估計也早已經灰飛煙滅。石薇為什麼要同時畫出這座小白木屋呢?也就是谷伊揚的探索重點。可是,他來了很多次,都沒有任何收穫。昨晚在地窖里他和我說了一遍這些線索後,我就開始不停地想。」

「谷伊揚說過,石薇和安曉,從小學到中學都喜歡通過畫畫來『傳紙條』,將一些女孩子之間的秘密轉化成線索,埋藏在畫里。所以我猜想,會不會這幅畫就是石薇設的一個小小謎語?而且,只有安曉能懂。我又想到自己很小的時候常做的一種和圖畫相關的智力遊戲,就是比較兩幅畫的差別,哪些東西在這幅畫上有,但在另一幅畫上沒有。」

簡自遠恍然大悟,「這是為什麼你叫我拍下這木屋的照片!」

「謝謝你的合作。」我說,「這張照片很重要,你們在閣樓設防的時候,我仔細比較了這兩張圖,它們哪裡有不同呢?」簡自遠仔細看看,說:「好像沒有什麼不同。」

「最初我也是這樣想,木屋本身的確沒有什麼不同。或許石薇真的只是順手畫出來,畫對比鮮明的一黑一白兩間小木屋。再想想,既然安曉醒來說的第一個字就是『畫』,顯然她從畫里領悟出了什麼,同樣是看一幅畫,為什麼每個人看到的都不同呢?這其實也是我們心理學中一個非常基本的課題,為什麼同樣看一個事物,每個人看到的以及因此產生的觀點會有如此不同呢?」

多半是因為傷痛困擾,簡自遠聲音里的疲憊和虛弱清晰可聞,「你們這些學心理學的,就是喜歡故弄玄虛,其實道理很簡單,不就是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嘛!」

「完全正確。我後來想明白,之所以從木屋本身看不出差別,是因為我看錯了『畫面』。我們要比較的兩幅畫,不是木屋本身,而是木屋和它周遭的環境。也就是說,要轉換視角。於是我再次仔細觀察,發現了這麼一個有趣的線索。」我指著照相機屏幕上的照片,「你看看,這座小木屋,後面有幾棵樹?」

簡自遠說:「兩棵。」

「再看石薇的這幅速寫,雖然小白木屋在畫面的遠端,不大,但它的環境畫得很仔細,看看它後面是幾棵樹?」

「三棵!」簡自遠的聲音里的那絲衰頹似乎暫時褪去。「要不就是那位石妹妹瞎畫一氣,要不就是特意加上去的!照這個思路猜下去,這額外多出來的『樹』,可能就是藏著秘密的位置。這中間的『樹』,就代表著秘密!」

「現在就可以去尋找答案了。」我將畫收起來,照相機還給簡自遠,扶著他又走出木屋。

簡自遠通過照相機四下張望了一番:「目前還沒有追兵的跡象。」

我說:「他們遲早會追過來,我們動手還是要快。」

木屋後是兩棵中等大小的松樹,相隔十幾米。簡自遠說:「如果說,秘密藏在兩棵樹之間,我們還有不少挖掘工作要做。」

我見他也拄著一把鐵鍬,說:「你的肩膀有傷,還是我來主挖吧。」

他說:「你剛說過,我們時間有限,就別對我溫柔了。」

兩人一起從兩樹之間的正中開始清理積雪,簡自遠基本上只能用一隻手來鏟雪,時不時會發出強抑住的呻吟。挖了一陣,簡自遠忽然一聲驚叫:「哈!我們的問題解決了!」

原來,三尺雪下,是一個直徑一尺左右的樹墩!

我自語道:「原來,這木屋後面本來是有三棵樹的!」

「只不過,當中這棵,被砍了很久了!」簡自遠用手電筒照著那樹墩,「你看,木質朽得厲害。」

難道,秘密就在這個樹墩中?

樹墩的高度不過二十厘米左右,從外表看,布著暗色年輪的平面似乎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我說:「要不要挖起來?」

「好像別無選擇。」簡自遠已經一杴入土,他隨即又說,「不用挖了!」

原來那樹墩早已無根基,只是鬆鬆地躺在那裡。

我心頭一動,說:「把它翻起來。」

兩個鐵鍬一起撬動,樹墩翻身,然後我們看見了谷伊揚一直在尋找的真相:樹墩底部有一塊中空,裡面塞著一個巨大的松果。松果經過處理,是用來做裝飾品和儲藏盒用的,我在銀余鎮上的超市裡看到過類似的手工藝品。松果中空的底部有個小塞子,擰開,裡面是個精緻的鐵盒子,十厘米見方,盒子上印著一隻工筆畫的鳳凰。

不用問,秘密就在這個盒子里。

打開盒子,是塑封密閉的塑料袋,袋子里可見被壓得緊緊的一些紙張。我們為了避開風雪回到小屋,用刮刀劃開了那個小塑料袋,抽出了其中的一張紙。

尋常筆記本的橫條紙張,滿滿一頁的字跡,粗粗地分了列。

「小饅頭,300顆,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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