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亡命雪 第三十六章 LV的價值

雪還在下,強度略減,但仍無間斷的跡象。我們借用了死者的滑雪板,尤其谷伊揚,不用再把腳箍在張琴的「小鞋」中,一路走來,輕便了許多。我和簡自遠都是初級滑雪者,幸虧有過前幾天的練習,這次出發,算是越野滑雪的集訓。最初在上坡的時候,我們還舉步維艱,但多試了幾次,逐漸掌握了要領,總之比穿著土製雪鞋一步步跋涉便捷多了。

走出不遠,我問手拿地圖辨認方向的谷伊揚:「這裡過去,會不會經過昨晚黎韻枝走失的地方?」

谷伊揚想了想說:「大致經過,稍微繞一點。」他的語氣十分平靜,沒有失去心上人的那種傷感,使我更覺得自己的判斷的正確,他和黎韻枝,絕非簡單的「情侶關係」。他沒有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既然知道黎韻枝只是一種被愛妄想,只是一位精神病人,他為什麼在如此敏感危險的一次「度假」里收容了她,讓她時刻在身邊,讓事態變得更複雜,甚至,很有可能白白送掉一條生命?

彷彿猜到了我的心思,谷伊揚說:「也許你不相信,我的確在和黎韻枝……我們的確保持著情侶的關係。」

我的確不信。

「她是負責安曉康復的護士之一,在安曉快要出院的時候,她開始主動接觸我。開始,我根本沒有考慮,安曉的復原不說,我心裡其實滿滿的還是你,不可能有任何人走得進來。但她沒有放棄,甚至到北京來找過我,我基本上是以禮相待,婉言謝絕,直到安曉突然過世。」

我一陣心驚:「你懷疑她?」

「當然不會是她,因為安曉『自殺』的那一刻,黎韻枝在北京,在找關係,換工作到北京來,所以不可能是她。」

「我不明白。」

谷伊揚說:「我不是懷疑她是兇手,但安曉的死,讓我開始懷疑一切,懷疑所有人。在黎韻枝對我的溫情和勸慰中,我忽然想到,安曉到瀋陽醫大二院開始住院的時候,似乎也正是黎韻枝新換工作調到安曉病房做護士,是不是有些巧合?」

「人事流動轉換,日新月異,談不上是巧合,但我理解你的懷疑,你是說,她的出現,尤其她對你的『痴情』,可能和安曉有關?」

「我立刻查了一下,我沒記錯,她的確是在安曉脫離植物人狀態開始住院後,從江京第五人民醫院調過去的。」谷伊揚回頭看看簡自遠和穆欣宜,確保他們沒有在聽。

「江京!」我又是一驚。接下來的事,不用谷伊揚多說,我已經猜到大概。谷伊揚懷疑黎韻枝的來歷,虛與委蛇,開始和黎韻枝「戀愛」,為的是發現黎韻枝是否和安曉的死有關。「這麼說來,你至今也並沒有發現黎韻枝的任何『破綻』?你至今也不明白,她是真的愛上你了,還是有別的什麼打算?」

谷伊揚搖頭:「要不就是我徹底猜錯了,要不就是她極善於遮掩。我了解了她很多的情況,甚至去湖南見過了她的父母,她就是一個背景普通性格單純的女孩,護校畢業,在江京做了四年護士,調到瀋陽來,是因為她姥姥一個人在瀋陽,年事漸長,她可以照顧一下……我也見過了她姥姥,很慈祥的一個老太太。」他用手向前一指,「差不多就是這裡了。」

我回頭對簡自遠和欣宜說:「我們這段滑慢一些,仔細看看,是不是能發現黎韻枝的痕迹。」

簡自遠還是一如既往地高度不合作,「痕迹?下了一整夜加這半天的雪,挖個深坑都能填滿,你還指望能找到痕迹?」

欣宜說:「關注一下又怎麼了?看看總比做睜眼瞎好吧?」

我根本沒將簡自遠的話聽進去,凝神四顧。谷伊揚和欣宜也不時左拐右繞,到樹下、石塊邊看個究竟。

欣宜向前滑了一段,忽然停下,回頭問谷伊揚:「你確認是這附近嗎?」

谷伊揚道:「八九不離十吧。」

欣宜長噓了一聲:「希望她沒有在這裡走岔。」

我走到她身邊,心裡一緊。

我們腳下,是一片陡坡,為白雪覆蓋,不知深幾許,坡上雖然也有寒松峭立,但可以想像,萬一有人失足,凶多吉少。

簡自遠說:「她不會就這麼倒霉吧,她不是一直跟隊的嗎?我們一路都順利啊?再者說,如果她不小心滑下去,總會呼救的吧。」

我有時覺得,簡自遠說的一些話,其實是他故意在裝傻,我懶得去辯駁。欣宜冷笑說:「你還記得自己昨晚的樣子嗎?耳朵被花圍巾裹得緊緊的,加上寒風呼嘯,即便有人遠遠地呼救,你聽得見嗎?」

簡自遠無話。

「看!那是什麼?」谷伊揚的手,指向坡下。

「哪個是什麼?」簡自遠問。

「那個樹梢上!」

我定睛看了一陣,終於知道谷伊揚指的是什麼。斜坡上一棵冷杉的樹梢上,離我們腳下大概十米左右,掛著一件淺棕色的物事,雖然披著雪,但是我基本上能肯定,是一個皮包,我甚至可以肯定,那是黎韻枝的包包。或許女人對包包的敏感出自天性,我第一次見到黎韻枝的時候,就關注了她的包包——LV皮包本身就很難被忽視。

「那是黎韻枝的包!」心頭再次一緊:我最擔心的事似乎發生了。

欣宜顯然也認了出來,「真的,真的是她的包包!她的確是從這裡走失了,她應該離這兒不遠!」

簡自遠冷笑說:「應該說,她的屍體離這兒不遠。」

我說:「不要這麼早下定論好不好?即便是從這裡不小心滑下去,四處都是雪,她不見得會摔得致命……」

「正是因為雪多,尤其在樹叢邊,她可能會陷得很深,立刻埋入雪中,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谷伊揚面色凝重。

欣宜說:「那也只是可能,我們是不是應該下去找找?」

「如果我們想再白白犧牲一個人,可以下去找。否則,我們還是離開這裡。」谷伊揚的聲音里沒有太多的情感,只有生存的本能。

就在所有人都轉回身的時候,我說:「簡自遠,借你的鐵絲用一用。」

簡自遠一愣,隨即明白:「你想要那個包?」

我說:「LV的包包,浪費了好可惜。」

簡自遠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笑笑說:「我可以幫你打撈上來,到時候怎麼分,還要好好商量商量。」

他從背包里取出那團鐵絲,捏了捏說:「用來鉤那個包,這個軟了些。」將鐵絲的頭前那段折了三折,再彎成鉤狀,說:「除非包里塞了水泥,這個應該能吃住力了。」

將鐵絲完全拉直,離那樹梢尚有一點距離,簡自遠又從背包里取出一卷尼龍繩,展開後在腰上扎了兩圈,將餘下的繩子交在我手中,說:「你們幫我拉緊了,我掉下去事小,LV包拿不到,損失就慘重了。」

欣宜搖著頭說:「你這個財迷,有必要冒這個風險嗎?」

簡自遠已經從滑雪板上下來,向坡下跨了一步,回頭看了欣宜一眼:「欣宜妹妹,你是真不知道嗎?蘭妹妹的醉翁之意不在包包。」

欣宜滿臉迷惑地看我一眼:「他在說什麼呢?」

我拉緊了尼龍繩,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簡自遠向坡下又走了幾步,腳下打了好幾個滑,幸虧被我和谷伊揚一起拉緊了尼龍繩,才沒有讓他葬身雪崖。他將鐵絲扔向樹梢,試了幾下,撲空了幾次,最後還是鉤住了包包的肩帶,向下拽了幾次,包包終於落在雪地上。這也虧得厚雪覆蓋坡面,否則那包一定會滑下高崖。簡自遠再次揮動鐵絲,鉤住了包包的肩帶,一點點拖了上來。

包包終於被拖到面前的時候,簡自遠又興奮地尖叫一聲:「三萬大洋就這樣到手了!」隨即愣了一下,「諸位有沒有覺得奇怪啊?黎妹妹小護士一個,卻能買得起LV包包。」

欣宜「切」了一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認識的女孩子里,賣血賣身買LV包包的多了去了。」她又看一眼谷伊揚,「也許是別人買給她的呢。」

我從簡自遠手裡接過那包,說:「我現在要打開這包看一看,你們可以做個旁證,我看裡面的內容,但不會將任何東西據為己有,這個包包和裡面的東西,以後都會上交。」雖然自己也不知道,這「以後」會是多久。

或者,還有沒有以後。

包包的拉鏈已經開了一小半,想像一下昨晚在風雪中趕路,拉鏈應該是拉緊的,也許黎韻枝在失足前,打算拉開那拉鏈,她想要取什麼?

包里的東西,和所有女孩包里的藏寶沒有太大不同,鑰匙、錢包、手機、小化妝盒、唇膏、一小瓶辣椒水。

唯一不同的是,包里有兩隻手機。

我將兩隻手機都拿出來,其中一個是最新款的iPhone,另一隻有點像較老式的簡單手機,但沒有鍵盤,只有幾個開關,標著「頻道1」、「頻道2」和「頻道3」。

「這是個無線對講機、步話機!」簡自遠說。他一把搶過來,仔細把玩,正要去按其中的一個「頻道」,谷伊揚厲聲叫道:「你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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