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亡命雪 第三十五章 二度屍樓

足足兩個小時後,當我覺得再難多邁一步的時候,一座木屋別墅出現在眼前!這木屋的形狀和我們租的那座一模一樣,屋頂厚厚的積雪,感覺幾乎要壓垮整座房子。木屋靜靜地站在那裡,任憑風雪肆虐。

簡自遠「耶」了一聲,躊躇滿志地說:「我就說嘛,我們這個決定絕對正確,你瞧,多安靜、多祥和的環境!如果屋裡有人,正好可以做個伴兒,如果屋裡沒人,我們可以進去喝點水,吃點東西,再次享受當家作主的樂趣!」

我和欣宜一起瞪向他,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還會有任何樂趣可言。

木屋外,一塵不染的雪地,沒有腳印,沒有雪板印,彷彿多年沒有被攪擾過,當然,這樣的效果,一兩個鐘頭的大雪就可以造就。

谷伊揚卸下滑雪板,率先上前敲門。無人應門。他用力推了推,門緊鎖著。我們繞著木屋轉,終於發現有一扇窗被拉開了一道縫——是那種上下拉的單扇窗,一看就是通往衛生間的。簡自遠自告奮勇地爬上窗檯,將整扇窗抬起,鑽進了衛生間。

不到一分鐘後,簡自遠就出現在門前,張開雙臂,一臉笑意:「歡迎歡迎,我的夥伴們,花一份價錢,住兩套別墅!」

我搖頭苦笑:「虧你在這個時候能笑得出來!你仔細看過了沒有?是不是真的沒有人?」

簡自遠一指身後:「反正我從廁所過來一直到前廳,皮靴敲得咚咚響,都沒撞見一個人。」

四個人一起在整個木屋轉了一圈,木屋內的布局和我們租的那套也完全相同,四間客房,都空空不見人影。我一直跟在最後,盡量將一切收入眼中。簡自遠得意地說:「哈哈,這下,晚上我們可以一人睡一間,不用為分房間打架了。」

欣宜立刻說:「我還是要和那蘭睡一間的!」

我說:「簡自遠你開什麼玩笑?!即便要在這裡住一晚,我們也必須在一個房間里。何況,我不認為我們是這裡唯一的客人!」

另外三個人都驚異地看著我。我走到壁櫥邊,拉開來,裡面是兩個旅行箱和一件皮大衣。「瞧,這裡的客人顯然有很好的收拾習慣,室內不見雜物,但衛生間里還是可以看見洗漱用品,廚房的檯子上也有兩個用過的茶杯。」

我又帶著他們仔細看了另外三間屋子,其中兩間的壁櫥里都有旅行包和衣物,有一間的桌上還有兩本小說。

簡自遠略略失望地說:「看來不能獨享這套別墅了,不過,多些旅伴多些人手,也不是壞事兒。」

我自言自語說:「問題是,這麼大的雪,這些人去了哪裡?」

欣宜說:「會不會他們酷愛滑雪,這樣的天氣,在附近越野滑雪還是不錯的。」

我說:「這些人的確酷愛滑雪,但他們今天沒有出去滑雪。」我拉開了走廊里的一間小儲藏室,裡面堆著三副滑雪板和滑雪靴。

眾人無語,相信每個人都和我想的一樣:他們去了哪裡?

忽然,一種不祥預感升起,我說:「我們還有一個地方沒找。」

微微一怔後,谷伊揚轉身向走廊盡頭走去。我緊跟上,跟到了一架樓梯前。谷伊揚猛然停下,蹲身,看著木質地板上的一滴暗紅。

一滴血跡。

樓梯上,樓梯側,一滴,兩滴,無數滴血跡。

熟悉一幕的重映。

身後,欣宜發出一聲驚呼。

「操!」簡自遠捂住了嘴倒退了數步,遠離樓梯,遠離血跡。

谷伊揚叫了聲:「大家都拿好滑雪桿!」轉身自己到剛才那小儲藏間里,取了數根滑雪桿分發給我們,然後開始一步步走上樓梯。我緊緊跟上。

閣樓的門掩著,血跡從門縫下延伸而出,已經干凝。

緩緩推開閣樓門,強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我不由自主掩住了口鼻,腹中一陣狂烈的翻攪。

黑洞洞的閣樓被谷伊揚的手電筒照亮。在那一瞬間,我真希望閣樓里還是保持著黑暗:地上躺著三具屍體,但與其說是三具屍體,不如說是三份殘缺的屍骨。死者的肢體血肉模糊,大塊的皮膚肌肉已經不存在,露出森森的骨頭。他們身上的衣服被撕扯成碎片,從保存相對完好的頭部判斷,應該是兩男一女,一家子——中年夫妻和一個高中生樣的男孩。

三具屍體有一個共同特點,頸部都被咬得稀爛。

「猞猁?」我輕聲問。

谷伊揚點點頭。顯然,有猞猁入侵這套別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遇見過的那三條。據谷伊揚說,猞猁是珍稀物種,所以很難想像它們會在這個山林里有泛濫的數量,料想還是那三條。我雖然對刑偵和法醫學知之甚少,但大致可以看出來,這三個人死了不久。莫非,它們在我們別墅空腹而歸後,找到了這裡殺戮充饑?從現場看,很可能是三名受害者發現了猞猁入侵,奔逃到閣樓里避難,但靈動異常的猞猁還是設法進入了閣樓。

我說:「從客房的行李看,好像至少應該有四個人,甚至五個人,另外一兩個人在哪兒?」

谷伊揚說:「無論在哪兒,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我們將閣樓門再次掩上,下了樓梯,欣宜和簡自遠的臉色看上去比死了還難受。谷伊揚說:「是猞猁。」

欣宜問:「這都是因為什麼?猞猁為什麼要殺這些人?」

簡自遠尖聲說:「還能為什麼?為了生存!這大雪地里沒有別的吃的,吃人是它們最容易做的選擇!」

我說:「只怕沒那麼簡單。會不會是猞猁的主人想要我們認為那些猞猁是隨機出現的,是野生的?這幾個無辜的受害者,有可能是追殺我們的人故意殺了,一則讓猞猁果腹,二則讓我們放鬆警惕?另外,如果到最後只是將我們幾個殺了,很有可能會引起警方的注意,所以猞猁的主人安排猞猁到這間木屋來行兇。這樣,日後我們的屍體被發現,也會和這裡的人一樣被看作是一個單純的事故:野生猞猁為解餓,在這屋子咬死數人,在我們租的那間屋子裡也咬死數人。至於羅立凡的屍體,兇手在這大雪封山的日子,也有的是時間來『處理』。這樣,罪行可以被掩蓋得一乾二淨。」

欣宜又打了個寒戰:「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說:「先在這裡吃點東西,」我忽然覺得這話著實可笑,目睹了閣樓里的慘相後,我哪裡有一點胃口?「也許在這裡,什麼樣的美食都難下咽,但為了我們自己的生存,還是要吃點東西再起程。」

「起程?去哪兒?」簡自遠問道,帶著極度的難以置信。

我說:「回我們的木屋。」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簡自遠的「女高音」又起,壓力、恐懼,讓他變得更赤裸裸地粗鄙,「你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嗎?這裡已經被猞猁血洗過了,猞猁不會再來吃死人,這裡難道不是最安全了嗎?為什麼還要回去?」

我努力心平氣和:「我們對風險的判斷應該隨著我們的認知而不斷調整。如果我們待在這裡,可能正中他人的下懷。讓猞猁在這裡行兇的人,或許正是希望我們以為猞猁來過這裡吃飽了肚子,勢必安全了,在這裡住下。而他們不久就會返回。現在看來,猞猁和它們的主人,在山林里巡遊,一邊尋找我們,一邊製造恐怖。所以無論是這裡也好,我們原來的那座木屋也好,沒有一處是安全的。我們只有在這裡歇一陣,吃點東西,繼續上路。他們是動態的,我們也是動態的,否則,就是坐以待斃。」

簡自遠冷笑說:「坐以待斃,坐以待斃,這話我好像聽過很多遍了。」

欣宜忽然說:「我也同意,回原來的客房。」

「啊?」簡自遠一愣,「欣宜妹妹,你怎麼突然變了心思?不是一直怕回去的嘛?不是怕那裡有死人……」

欣宜冷冷地說:「難道這裡沒有死人嗎?回去,至少……至少是比較熟悉的環境。」

谷伊揚說:「好吧,那就弄點吃的吧,吃完了,休息一下再上路。」

簡自遠一嘆,半晌不作聲,默默跟著我們去了廚房,點火燒鍋。一直到吃完張琴帶來的苞米,他才說:「好,就跟你們回去,但是,回去後我們也不用再離開了。這樣不停地跑,再跑個半天下來,我們的體力就消耗差不多了。因為極度寒冷的天氣里趕路,體能消耗的劇烈無法想像,還是和自殺沒什麼兩樣。」

我仔細斟酌著他的話,第一次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我問道:「你有什麼辦法讓我們可以防禦猞猁和不知名的兇手?」

簡自遠的嘴角微微抽動,似笑非笑,「我們要利用大雪的優勢,給猞猁們、兇手們安排一些陷阱和枷鎖。」

「陷阱和枷鎖?」

簡自遠伸手進張琴留下的背包,在其中的一層里取出一團繞成圈的鐵絲。「瞧,這是我在那個堆垃圾的木屋裡找到的,還有這個,」他又拿出一隻半尺見方的盒子,打開來,裡面是老虎鉗、螺絲刀、扳手等工具,「這也是那裡找到的寶貝。用這些,再就地取材,我們可以給猞猁們製造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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