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亡命雪 第三十一章 潛伏

我叫停這一艱難跋涉,就是想仔細找一找,黎韻枝為什麼會掉隊。記得剛才一路上,黎韻枝一直走在我後面。她雖然看上去嬌弱,耐力倒也不錯。我最初還有些擔心她會跟不上,特意關注,但走了一陣後,發現她沒什麼問題,就沒有再多留意,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到反思這幾日來一系列的不信任危機。在這樣的黑夜中,當耳朵都縮在帽子和圍巾里,唯一清晰的只有颼颼的風聲,一不留神,一個人的消失,對她的旅伴來說,是真正的無聲無息。

黑暗中,彷彿有一雙手,攫走了黎韻枝。

「我們往回找!」我叫道,「但千萬不要分開太遠!」

谷伊揚滑到我身邊,說:「注意腳下,厚雪蓋住坡上的一些灌木後,有時候會形成陷阱,黎韻枝有可能會陷在裡面。」

手電筒光無力地逡巡著,我們往回找了一段,最初往回的地面上有我們行進的痕迹,但不知走出多遠,腳印和滑雪板的軌跡都消失了,黎韻枝還是不見蹤影。

簡自遠說:「別再往回了,都快要走回我們的木屋了!回去喂狼嗎?」

谷伊揚停下腳步,悵然地站著,略思忖後說:「繼續趕路吧。」轉頭前行。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追上谷伊揚,問道:「你應該是最了解黎韻枝的,她有沒有雪地里生存的經驗?」

「誰說我最了解她?」谷伊揚頭也不回,「我只知道,她突然失蹤,也不是什麼偶然事件。」

在零下不知多少度的雪夜裡,對寒冷已經不再陌生,但內心裡沖盪的一股寒意,卻是恐懼的賜予。

谷伊揚努力讓我在風中聽清,同時努力壓低聲音,只讓我一個人聽見,「羅立凡不是自殺,是被勒死的。」

這個結論不算石破天驚,但我還是被震了一震,「為什麼這樣說?」

「屍檢……石薇上吊後我和安曉讀過一些法醫學上的資料,弔死和勒死的人,屍體上會有不少特徵可以鑒別。石薇的死,和安曉那次出事,都完全符合上吊的特徵,而羅立凡的屍體,臉上有腫脹,臉上和脖子邊都有小血點,這些都是被勒死的特徵。我驗屍的時候沒有說,是不想讓簡自遠聽見。」谷伊揚回頭看了一眼,簡自遠和欣宜離我們還有兩步路的距離,應該不會聽見。

這麼說來,兇手真的有可能就在我們幾個人中間。

欣宜走上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說:「你緊跟著我的滑雪板,誰也不能再丟了。」她的聲音,顫顫地讓人心憐。

繼續往前走的一路,再沒有一個人說話。

當抬頭看見一個房子形狀的黑影時,我知道這一定就是谷伊揚要帶我們來的地方。這是一幢不起眼的木屋,比我們居住的別墅小了很多。谷伊揚說過,這附近的很多小木屋都被開發商推倒重建成別墅,這座小小的木屋或許是「碩果僅存」的原生態呢。而當初石薇和安曉上吊的那個小黑屋,說不定也就是這般大小。

門掩著,沒有掛鎖。簡自遠拉下罩著嘴臉的圍巾,長吐一口氣說:「終於到家了。」

欣宜也放低圍巾,輕聲問我:「簡公公這傢伙,是不是真的沒心沒肺,還是心理素質特別好?」

我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剩下的那段旅程中,我一直在想著黎韻枝,她去了哪兒?為什麼消失了?這樣的寒夜裡,凶多吉少。成露失蹤了,羅立凡死了,現在,黎韻枝也失蹤了。接下來是誰呢?終於走到一個避風避寒的屋子固然可喜,我的心卻沉重無比。難得簡自遠在這個當口還能調笑。

谷伊揚看上去也絲毫不輕鬆,徑直推開了門,熟門熟路,彷彿這裡是他在這山林里的第二個客棧。

借著手電筒光,我可以肯定這不會是任何人的棲息地,不僅是因為那遠談不上寬敞的空間(約莫15~20平方米),更主要是因為裡面堆滿了笤帚、鐵鍬、水桶、木板、袋裝水泥等雜物。谷伊揚說:「可能是因為藏在山的最裡面,這是唯一沒有改頭換面的木屋,度假村把它用來做儲藏室。」

簡自遠關緊了門,谷伊揚關掉了手電筒,屋裡更是一片漆黑。簡自遠說:「我們就地坐一坐,休息休息,等天亮吧。」

谷伊揚說:「這屋裡如果不生火,還是太冷,要休息,還是到地窖去。」

「地窖?」欣宜驚呼。

「是啊,」谷伊揚又打起了手電筒,「其實這些小屋,通常都有地窖,因為在天冷的時候,地窖里反而暖和,有時候還可以用來做儲藏室。」

簡自遠關緊了門,谷伊揚關掉了手電筒,屋裡更是一片漆黑。簡自遠說:「我們就地坐一坐,休息休息,等天亮吧。」

谷伊揚說:「這屋裡如果不生火,還是太冷,要休息,還是到地窖去。」

「地窖?」欣宜驚呼。

「是啊,」谷伊揚又打起了手電筒,「其實這些小屋,通常都有地窖,因為在天冷的時候,地窖里反而暖和,有時候還可以用來做儲藏室。」

「真的有必要嗎?」欣宜的聲音里仍透著驚慌,「我是說,一定要下去嗎?到地窖里?我……我……我怕,我這個人,有點幽閉恐懼症的,就怕待在地下室什麼的。」

我握握她的手說:「我們四個人都在下面,沒有什麼可怕的,你可以緊緊抓住我,保暖求生存更重要呀,另外,可能也會更安全些呢。」我想的是,萬一那些猞猁追過來,要鑽進小屋可能不難,但要找到地窖可能不那麼容易。

地窖的入口在小屋的一角,一塊不大的木板,上面一個鐵把手,掀起來後,是黑黢黢的一個洞穴。簡自遠說:「你說以前的人真偷懶,連個扶梯都不整一個。」

谷伊揚說:「這可是個地窖,不是什麼豪華游輪的船艙。跳下去就可以。」他率先跳了下去。

我將谷伊揚的滑雪板遞了下去。谷伊揚一愣:「這是幹什麼?」

「不要留任何痕迹,以防萬一。」我講不出別的什麼原因。

簡自遠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但還是幫著我將欣宜的滑雪板也遞了下去。

地窖不到一人高,谷伊揚在裡面,幾乎要彎成一隻龍蝦,我也好不到哪兒去,跳下去後就立刻要彎腰。欣宜是最後一個下來的,她站在地窖口上面,手裡還拿著兩根滑雪桿,獃獃地站著,一動不動,谷伊揚手裡的電筒光照上去,或許是LED本身的光色,照得她臉色蒼白。她的面容滿是恐懼,彷彿我們三個人進了地窖後就立刻變成了某種怪物。

「下來吧,還愣著幹嗎?」簡自遠催促著。

我說:「欣宜,不要怕,跳下來,我接著你。」

「下面……你們看清了……有什麼東西嗎?」欣宜顫聲問。

「有,一大堆怪物呢。」簡自遠冷笑說。

我踢了簡自遠一腳,「這個時候開這種玩笑,無聊不無聊?」

谷伊揚用手電筒在地窖里掃了一圈,我順便看去,基本跟上面小屋的面積一樣大,四壁空空,水泥粗粗糊過的牆和地面。谷伊揚說:「除了我們三個人,什麼都沒有,你放心,下來吧。」

欣宜終於跳了下來,下來後,我立刻將她攏住,柔聲說:「不怕,這裡很安全。」

「很安全?為什麼還要把滑雪的傢伙都藏起來呢?」欣宜問。

我想了想,是啊,為什麼呢?「只是為了保險……這麼說吧,那三條猞猁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黎韻枝的失蹤,也絕對不是偶然。一切都是人為的,所以,不管是誰,找來的可能性應該不大,但如果找到這兒來,一定會帶來危險。」

地窖的蓋板兩面都有把手,谷伊揚向下一拉,木板蓋緊了,我才略略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子?我真的不懂。」欣宜喃喃地說。

我想告訴她,我也不懂,這裡有太多的蹊蹺,太多未知的危險。嘴裡卻安慰她說:「我們緊守在一起,再出事的可能性就會很小,看樣子風雪已經逐漸弱下來了,說不定,明天一早,我們就能下山呢。」

沉默了一陣,或許深夜雪路奔波帶來的倦意來襲,所有人都只是靜靜地靠牆坐著。簡自遠忽然說:「你們有沒有想過這麼一個問題:成露不見了,羅立凡死了,現在黎韻枝也失蹤了,這說明……說實話,對不起谷老弟啊,本來我是有點懷疑你女朋友的……其實我誰都懷疑,但現在是不是可以說明,黎韻枝肯定不是殺羅立凡的兇手,這是不是也說明,兇手的範圍現在更縮小了,就在我們這四個人當中?」

我說:「為什麼一定是我們這四個人呢?難道黎韻枝的失蹤,也是我們這四個疲於奔命的人『抽空』下的手嗎?」

「是他乾的。」欣宜說。

我一驚:「誰?」

「成露,是成露乾的,一定是她。」欣宜的聲音很輕,但堅定。

我想起來,早些時候在別墅的沙發上,她也是這樣說的。為什麼她總認定是成露?相反,我認定了不可能是成露。這源自於我對錶姐的了解。但是,我真的了解成露嗎?

就像,我真的了解谷伊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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