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困情雪 第二十九章 琴絕

我立刻驚醒,地上那盆篝火將燼,但能依稀看出谷伊揚也坐直了,緊張地回首。

我仔細聆聽,除了外面時強時弱的風聲,木屋內一片寂靜。

「我沒有聽見啊……」我剛開口,就見谷伊揚將食指豎在唇中。看來,他也聽見了什麼。

終於,我也聽見了。似乎是極輕微的腳步聲。

像是從閣樓處傳來!

閣樓里躺著一個人,一個死人。

谷伊揚站起身,輕輕邁出腳步,雙眼望向走廊盡頭的一片黑暗。

我也站起身。

「砰砰」,劇烈的拍門聲。

沙發上所有的人都醒了,愕然盯著木屋大門。

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從閣樓上的腳步聲,轉移到更分明的拍門聲。簡自遠彎腰向火盆里吹了一下,火苗跳動,他扔進去幾根枯枝,屋裡又有了明火。谷伊揚摸到了欣宜的滑雪桿,走到了門口。

「是誰?」

「是我,」一個陌生的女聲,「我是張琴。」

張琴,這個名字好熟。我忽然想起來,是那個險些被簡自遠猥褻的女服務員,和谷伊揚也是本地的老相識。

果然,谷伊揚鬆了口氣,但顯然並沒有完全放鬆警惕。他拉開門,只緩緩拉開那麼一點點,手裡仍緊握著滑雪桿。

簡自遠輕聲說:「哇,我老不是在做夢吧,怎麼封山的日子裡會有來客呢?是不是我們得救了?」

我拿起早備好的手電筒,照向門口。一個穿著雪場工作服滑雪衫的圓臉女孩,正是那天見到過的羞怒著跑出木屋的張琴。她說:「是谷伊揚嗎?快讓我進來。」

谷伊揚將門開得略大了些,僅容一個人進入。張琴腳帶「咚咚」響地擠了進來,抱著一副滑雪板,腳上顯然還穿著滑雪靴。不用問,她是滑雪過來的。

「你是怎麼上來的?」谷伊揚不解地問。

「不是『上來』,是『下來』。」張琴將滑雪板推給谷伊揚,開始解背後的一個包。光線不佳,依稀看見她臉上一副焦慮神情。「我其實一直在山上……前天我打掃完一套別墅後沒來得及下去,纜車就卡死了。好在我打掃完的那套木屋裡有不少吃的,我就等了兩天。這不,給你們帶了點吃的來,你們餓壞了吧。」

簡自遠笑著說:「妹妹好,好久不見了。」

欣宜在我耳邊輕語:「我怎麼感覺,有點太不可思議了,怎麼突然間,我們的命就變得這麼好了。」

這話顯然被張琴聽見了,她驚訝地看著欣宜,「這位雪上飛大姐為什麼這麼說?你們的命哪裡不好了?」同時,我覺得她似乎已經有了什麼預感,問話時雙眉緊皺著,聲音也有些發顫。她探頭往屋裡看一眼說:「你們……你們幾個一起來的,都在這兒嗎?」

欣宜說:「我們這裡……」但被我搡了搡,沒說下去。

張琴反倒更緊張了:「怎麼,難道你們已經……」

谷伊揚沉聲說:「我們的情況很糟糕,張琴,你實話告訴我,你今晚來,不只是來送吃的,對不對?」

張琴一震,自言自語說:「天哪,看來,你們真的……是,我的確是來……」

黎韻枝忽然一聲尖叫:「小心!」

我的眼前一花,似乎有道微弱的綠光劃空,然後是張琴的臉,由驚訝焦慮變為惶恐失神。

一個黑影撲到她的胸口,「咿呀」叫一聲,又倏忽離去,消失在黑暗中。

張琴仍張著嘴,就在那黑影離開的剎那,一股血流從她的脖頸處激射而出!

濺了谷伊揚一身!

她的身軀仆倒在地。

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微弱的綠光,就是我曾經在兩個晚上見到過的那雙綠色的眼睛。幽綠的眼睛顯然是從我們身後的走廊飄過來,只有張琴一個人面對著走廊的黑暗,成了第一個被攻擊的對象。

簡自遠「啊」地尖叫一聲,那個黑影又向他撲了過去。他隨手抄起一根木柴,揮了出去,黑影翻了個身,落下地,簡自遠算是躲過一擊。

一隻極為兇猛的小型動物。

腳步聲響,兩隻甚至三隻小型猛獸一起出現。數不清它們的數量,是因為它們的身形實在太快,飄忽如鬼魅。

「離開這兒!到房間里去!」我叫道,同時上前去拉張琴。

「那蘭,小心!」谷伊揚叫著,但已經晚了,我的左小腿處一陣刺痛,感覺是有一副尖利的牙齒劃破我的褲腳和肌膚。然後是一陣撕裂疼痛,接著,腿又被敲打了幾下。回過頭,看見谷伊揚正用一根滑雪桿揮打,顯然是在驅趕咬我的那隻小獸,難免敲到我的腿上。

我拉住了張琴的手套,手套濕滑,我又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拖動。張琴身高和我相仿,但豐滿許多,因為驟來的腿傷,我幾乎失去了自主走動的能力,舉步維艱。簡自遠的聲音叫起來:「不用管她了,她肯定沒戲了!我們快走!」

谷伊揚叫著:「你們拿好滑雪板,保護好自己!」他顯然是將張琴的滑雪板遞給了別人,只拿了一根滑雪桿,過來和我一左一右架起了張琴。

簡自遠叫道:「欣宜,你也帶上你的滑雪板,和韻枝,你們兩個前面走,找最近的客房進去!用滑雪板和滑雪桿在你們面前劃拉!我來殿後!」

我和谷伊揚扶著張琴快步往走廊里走,簡自遠的確守在我們後面,他手裡也有一根滑雪桿,還捏著幾根半燃的柴火,對付猛獸,或許那是最好的武器。

黎韻枝的客房離客廳最近,我們陸續湧入,簡自遠飛快地關上門,還沒來得及鎖上,就聽得一陣尖利爪子劃在門上的響聲和砰砰撞門聲。

它們想進來。我相信,它們一定會設法進來。

簡自遠和欣宜一起拉過一張桌子頂住了門。我和谷伊揚將張琴平放在地板上。黎韻枝打起手電筒,我查看張琴的傷勢。

她已經沒了呼吸。

粗粗看去,她的喉頭被咬爛,頸間一片血肉模糊,還在無力地滲著血。仔細看,她的氣管被咬穿,雖然不敢肯定,但我猜測那猛獸的第二咬,咬開了她的頸動脈。所以她會死得這麼快。

黎韻枝又嚶嚶地哭了起來,像是在為張琴哀禱。

我的眼中,也一片模糊。

難道這僅僅是巧合?就在張琴趕到我們的木屋,似乎要帶來什麼重要消息的時候,這些小獸發動了進攻!

我問道:「你們看清了那些野獸的樣子沒有?」

簡自遠說:「談不上看清,但感覺像山貓,像狼,像小個子的豹子。」

谷伊揚說:「是猞猁。」

「猞猁?」我依稀聽說過這種動物,但沒有一點概念。

谷伊揚說:「猞猁雖然小,卻是我們長白山林里最兇猛的野獸之一。說起來,猞猁還算是珍稀動物,我們中學的時候就聽過報告,宣傳不要去惹它們,更不要去獵殺。」

簡自遠說:「我們運氣還真不錯,一晚上就遇見仨。」

欣宜帶著哭腔說:「那麼,羅立凡,是不是它們殺的?」

簡自遠鼻子里哼了一聲:「它們是厲害,還沒有厲害到會用皮帶勒死人。但是羅立凡的腿一定是它們咬的。看來,它們一直在閣樓附近轉悠,剛才樓上那奇怪的腳步聲,也一定是它們發出來的。」

我這才感覺到小腿上的劇痛,禁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褲腳上一片血跡——我的衣服上也是血跡斑斑,張琴的血。

谷伊揚撕下一截床單,小心捲起我的褲管,「幸虧被及時趕走了,咬得不算太深,但最好有消毒用品。」他看一眼黎韻枝,「你帶了有酒精或者碘酒嗎?」

黎韻枝搖頭:「我又不是來上班的。」

「抗生素呢?」

黎韻枝去包里翻找了一陣,找出一板阿莫西林。我吃了一粒,看著谷伊揚給我包紮了傷口。

「猞猁是吃腐食嗎?」我問道。

谷伊揚搖頭說:「猞猁基本上吃活的,不吃死屍。這是它們在山林里數量越來越少的原因之一。這也基本上解釋了,為什麼它們只是咬爛了羅立凡的腿,但並沒有吃掉什麼肉。我猜,羅立凡上吊的時候正好被猞猁看見,它們先是把他當作獵物進攻,咬脫了他的腳,隨後發現他已經死了,就沒有吃他。猞猁和其他很多猛獸一樣,一般沒有太大興趣進攻人類,除非是受到威脅,或者極度飢餓。我猜羅立凡上吊的時候,猞猁顯然並不餓,否則,還算新鮮的屍體它們也不大會放過。而今天,它們大概一整天沒有進食,餓得慌了,開始進攻我們。」

「聽說過有人養猞猁嗎?」我問道。

「當然,不少動物園都有猞猁。」谷伊揚奇怪地看著我。

「我是說,附近,你們縣裡,或者銀余鎮上,有沒有聽說誰養過猞猁?」

谷伊揚一驚:「你是說,這些猞猁是被養的,是有人放來的殺手?」

簡自遠顯然覺得我的想法荒謬,嗤之以鼻說:「這年頭,看來什麼都有人包養。」

我說:「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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