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困情雪 第二十七章 兩小無猜

此刻在閣樓里,我終於回想起羅立凡搬出客房在沙發上睡覺的事。看來,我出現了失憶。還有什麼我沒記起來的?或者,還有什麼記錯的?為什麼會這樣?我年輕的生命中,即使在父親去世後那段最陰暗的日子裡,我都保持著足夠的清醒,是什麼發生了變化?

看著羅立凡鼓脹但毫無生氣的雙眼,鼻子被一陣陣的腥臭刺激著,我突然想,或許,成露在微博上「魚死網破」之說,並非只是發牢騷解氣,而是真的有所指。

羅立凡在成露失蹤後不久身亡,會不會是成露一手策劃?故作失蹤,然後冷不丁地出現,殺人。

但是,天下真會有這麼傻的殺人犯,將犯罪意圖寫在微博上供大眾消費?犯罪心理學裡會提到一些反社會人格的系列罪犯,作案前可能發警告,用來彰顯自己作案的影響力,得到犯罪快感和成就感。但成露遠非反社會人格,如果只是一個情殺,也談不上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大案,她絕不會從中得到什麼樂趣和自豪感。

而且成露遠非運動健將,怎能在搏鬥中佔上風,勒死羅立凡呢?

如果她能隨心所欲地消失和出現,這段時間裡她又藏在哪兒呢?

我說:「可惜,我們還不夠專業,看不出羅立凡到底是上吊自殺,還是被人勒死。」

谷伊揚站起身,又開始在閣樓四壁和地板上不停敲打,大概是希望能無意發現一個夾層或暗室。

一無所獲。

「好了沒有?找到什麼沒有?沒有的話,我可要撤了!」簡自遠不耐煩地問著,聲音從後面瓮聲瓮氣地鑽出來。

我說:「你什麼時候都可以退出去。」然後,自己先跨出了門。

樓梯上,欣宜和黎韻枝都眼神空洞地木立著,像兩尊美麗而受了驚嚇的蠟像。欣宜將覆滿淚痕的臉微微轉向我,輕聲問:「是不是她殺的?她殺的,對不對?」

「誰?誰殺的?」

「她,成露?是她殺的,對不對?」欣宜的嘴唇輕輕顫動。

「為什麼這麼說?」

欣宜說:「她消失了,然後他就死了。他們一直在鬧彆扭,不是說,如果一個人被殺,那最先會懷疑的就應該是他的配偶或者情人……」

我說:「我不知道,現場看不出這樣的跡象。而且我不覺得成露有那樣的力量,可以徒手殺了羅立凡。」

「沒有人能估量一個人的潛力,對不對?我以前的滑雪教練說的。他就是那種人,去挑戰所有的極限,我看到過一些照片,他滑著最原始最險峻的雪道,在空中做著最不可思議的動作,真正潛力的爆發。」

我靜靜聽著。當一個性情直爽樂觀的人開始探討人生,只能說明心理所受的刺激何其強烈。我安慰道:「你的滑雪教練,這樣的高人,等以後我去北京找你,你一定要帶我拜見。」

「他已經死了。」欣宜淡淡地說,新的淚水又流了下來,「一次滑雪的時候墜落懸崖。你瞧,總是冒險的人,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當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往往已經晚了,收不住了,潛力帶來的勢能太強大。」

犯罪心理學上也講潛力,這是為什麼很多看似本分敦厚的人,在過激中會做出極度殘忍的事。

我輕聲問道:「欣宜,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不久前我在簡自遠房間里的時候,谷伊揚是不是一直在廚房找成露的線索?」

欣宜一愣,那種木然的神色減弱了,想了想說:「廚房就那麼大一點,其實沒有什麼太多可看的,我們開始分頭在找,記得你去了閣樓,我去了我們的房間,所以沒有一直跟在他身邊,不像某人……」她看一眼黎韻枝,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否被聽見。

我輕聲向黎韻枝問了同樣問題,她臉色一沉:「你什麼意思?你在懷疑伊揚?!」

「沒有,就想搞清楚羅立凡出事時大家都在哪兒。」

「沒有,我沒有一直跟著他,我愛他,我是他的女朋友,但我並不是他身上的一條寄生蟲!」黎韻枝的聲音越來越高。

欣宜也提高聲音:「只是問你一個問題,有必要那樣引申嗎?有必要那麼上綱上線嗎?」

「怎麼了?」谷伊揚從閣樓探出頭來。

黎韻枝指著我說:「她在懷疑你,她懷疑你殺了羅立凡!」

谷伊揚一怔,異樣的神情在臉上凝結,良久才說:「我以為……剛才和你解釋得很清楚了。」這話是對我說的。

我想說,成露消失了,羅立凡死了,就只剩了你的一面之詞。我想說,如果你和成露真的有染,如果你真的愛上了成露,你說不定會懷疑成露的失蹤和羅立凡有關,你甚至會猜到,羅立凡知道了你和成露之間的事以後,傷害了成露。你逼問他,他不說,你暴怒之下殺了他。

只是個猜測,只是個猜測。

但我不用說,谷伊揚應該已能猜出個大概。

簡自遠忽然說:「蘭妹妹的意思還不明白嗎?我們這五個人,誰都不能完全撇乾淨!難道蘭妹妹自己就沒有殺人的可能嗎?她難道沒有殺羅立凡的可能嗎?」

我望著簡自遠,沒有顯出驚訝,我知道,遲早會有人提出這個假設。

欣宜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詫,「你臭嘴,你胡說!」

簡自遠說:「穆姑娘,你自己天真就算了,別把所有人都想得那麼天真。那蘭,和她表姐、表姐夫之間,有你想像不到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對不對,蘭妹妹?」

我沒有什麼可辯解的,無語。

「那蘭要殺羅立凡的動機,其實很簡單,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那蘭和羅立凡之間以前可能有過曖昧,現在被成露發現了。蘭妹妹臉皮薄,就和羅立凡一起聯手讓成露消失了。羅立凡從此一定會緊盯著那蘭不放,但那蘭和谷伊揚又藕斷絲連,為了將羅立凡滅口,合夥除掉了這位表姐夫。剛才有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在一起密談,不是嗎?同樣的時間裡,他們也有可能找到羅立凡,誘他上了閣樓,把他殺了。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蘭懷疑成露的失蹤,是羅立凡下的殺手——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傻子都能想得出來,成露是從羅立凡的房間消失的,他們最近又在鬧糾紛,不是羅立凡乾的還會是誰呢?於是那蘭為了替表姐報仇,就和谷伊揚合夥幹掉了羅立凡。」

我耐心地等他講完,說:「你這裡的主要假設,曖昧,或者藕斷絲連,都是無稽之談。成露下落不明,又不是明擺著遇害了,我也沒有什麼仇可報。」

簡自遠冷笑,「真的是無稽之談嗎?」我忽然想到,那天半夜和羅立凡在客廳里的一番對話,應該也都被簡自遠安裝的攝像機拍下來了,具體對話能聽見多少也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深夜同時出現在客廳里。

幽會的最好證據。

亂!

我說:「歡迎你拿出證據。」同時想,他為什麼要隱瞞那些屋內視頻的存在?

只有一個解釋,「真1」和「真2」兩個文件夾里,有他不希望我們看見的東西。

但那些視頻,都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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