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困情雪 第二十五章 色戒

我提出要搬出去住的小風波過後,那天晚上又去聚餐,大家胃口都好了些,但是一個個好像都心事重重。或許,黎韻枝要求換房間、我要求出走,這兩個小插曲,足夠影響所有人的心情。吃完飯後,我堅持要再買些食品。我們在銀余鎮上的超市裡買過一些速食和日常用品,但經過兩天兩夜,已經所剩無幾。還需要買很多嗎?幾乎所有人都笑我過於謹慎,只有欣宜挺我。我當時就感覺,等下山後,這批同伴里,只有和欣宜可以保持長久的友誼。

有時候,應該想得遠些,比如預防突來的封山暴風雪;有時候,不應該想那麼遠,比如下山後云云。因為那時候的我,從來沒想到,如果下不了山呢?

可惜我當時沒有想到那麼多,只是繼續想著欣宜的友誼。唯一會成為我和欣宜之間保持長久友誼的障礙,是谷伊揚。

我相信,自己和谷伊揚之間,應該已是清白了斷。本來就是如此,更何況「正牌女友」黎韻枝的橫空出世。但我不知道谷伊揚是怎麼想的,在許多黎韻枝不注意的時候,他看我的眼光中還透著熱切盼望。有時候,我真覺得是自己先入為主的自作多情,目光真的能讀得出嗎?我比常人多一點心理學的訓練,就能真的看出目光中蘊含的深意嗎?

我真正能看出的,是欣宜對谷伊揚的欣賞。晚餐的時候,黎韻枝照樣緊緊貼在谷伊揚身邊,但是一張圓桌邊,一個人的座位永遠有兩個鄰居。谷伊揚的另一側就是欣宜。有時候我真不明白,欣宜這麼出色的女孩子為什麼要去趟這池「渾水」,大概一見鍾情就是那麼不可理喻吧。

回到木屋,在我和欣宜的客房裡,當燈光暗下,當我在隱隱頭痛中昏昏欲睡時,鄰床上的欣宜突然問我:「你對谷伊揚,還剩多少感情?」

我立刻淡去了睡意,說:「你怎麼知道了?是誰轉發的消息?」

欣宜咯咯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嘛。」

「我好像真的罪行深重。你問這個幹嗎?」我猜,十有八九是簡自遠說出來的,只有他會那麼無聊。那麼他又是從哪裡知道的?說不定是從谷伊揚那裡直接聽來的,他們畢竟是同事,甚至可能在辦公室看到過照片。

「你真看不出來啊?」欣宜說,「我以為我這點小念頭,早就是司馬昭之心了。你們之間要是真的撇清了,我可就不客氣了。」別說,這還真符合欣宜這個雪上飛的個性。

我說:「我已經擺脫他的折磨了,你前仆後繼吧……哦,差點忘了,明天早上,我還要向你介紹一下黎韻枝小姐,據說她是谷伊揚的女朋友,你們可以友好協商,或者比武招親,比誰滑雪滑得快……」

欣宜又是咯咯一笑,「你這人真逗。我是說真的。我比較喜歡有男人味兒的……」

「那我向你隆重推薦同樣來自京城的簡公公,他一張開嘴就特別有味兒。」我索性損人到底。

欣宜笑停後問:「你真的不在乎,我要是向谷伊揚拋倆媚眼兒?」

「我和他真的浮雲了。」我不知該怎麼說。

「我知道,聽說你和一個叫秦淮的作家好上了,對不對?」欣宜問,「不是我愛八卦,這可是上了娛樂版的事情。」

我嘆口氣說:「秦淮就是這座木屋。」

「什麼意思?」

「讓我頭痛。秦淮和這木屋一樣讓我頭痛。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自己和秦淮到底算是什麼,他消失了很久,我似乎也越來越不在乎了。」不知為什麼,和欣宜聊天,三言兩語就開始全盤掏出真心話。

欣宜「哦」了一聲,「我真不該提這事兒了。那就再說谷伊揚吧。你有沒有覺得,黎韻枝這個人特別怪?」

「你也看出來了,她和谷伊揚的關係好像很微妙。」

欣宜說:「可不是!她雖然口口聲聲說是谷伊揚的女朋友,谷伊揚雖然從沒有反駁,但也沒有一口承認下來,只是唯唯諾諾,順水推舟一般。我倒是覺得,谷伊揚有時候看你的眼光里,還有一種溫情。所以我剛才問你,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交情,我能『插足』不能?」

看來我的目光解讀還算到位。

我說:「什麼插足不插足的,放心吧,你要插的,是一根黎韻枝。」

欣宜歪著頭說:「說得我像職業小三似的。」

「那可是本世紀最看好的職業哦。」

欣宜冷笑一聲,「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我做什麼都不會做小三,做雞都不做小三,那是個最沒有自尊的職業。我永遠不會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

那天晚上平安無事。第二天滑雪滑到一半,大片的雪花就悠悠揚揚地落下來。那時還沒有狂風,雪也不算緊,除了雪花體積比我以前見過的大,感覺就是平常的一場雪。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欣宜提議大家一起回山間,到木屋門口打雪仗、堆雪人。羅立凡皺著眉問,雪上飛女士您高壽?怎麼還打雪仗、堆雪人呢?成露反駁說,誰都跟你似的老氣橫秋的。欣宜幫著一起擠兌說,要不怎麼叫「老總」呢。簡自遠說一上午滑雪摔得體無完膚,也建議回去玩雪,他正好可以動態攝影。

於是,飯後我們一同坐上「木屋專線」纜車回木屋。

相信誰也沒有想到,這竟是我們最後一次的「纜車行」。

萬小雷用雪地車將我們分批送到山腰,短短話別,谷伊揚說:「雪大,你開車的時候小心點兒。」

「放心吧老鐵,你們好好玩兒,明兒個我再來接你們。」萬小雷又在谷伊揚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

等開始玩起雪來,我才發現,原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精心呵護保留的童真。當時雪下得反而比中午小了一些,有點像黎明前的黑暗或者暴風雨前的平靜,總之是絕佳的玩雪機會。新鮮的、鬆軟的、乾爽的雪,被團成一個個雪球,砸向那一個個令人欣賞、鄙夷、痛恨、牽掛、猜忌、憐愛的人。

擺脫了我心目中陽光形象、一直鬱鬱寡歡的谷伊揚似乎又回到了大學裡那副敏捷霸道的模樣,上躥下跳,扔出來的雪球都是被各種「肌」狠狠擠過的,砸得人生疼;老氣橫秋的羅立凡似乎返老還童了,顯示了出人意料的「身手」,矯健的程度居然絕不在谷伊揚之下;成露彷彿是林妹妹從紅樓夢裡清醒過來,把眼淚和小性子都拋開埋在了雪中,竟發出了大聲歡笑;在那短暫的一個小時里,我的頭痛也暫時消失了。我真希望那段清醒歡愉的時光能夠被無限延長,現在想起來,那是這一次旅行「度假」中最快樂的時段。

當我打到胳膊有點酸的時候,成露過來拉起了我的手說:「走,暴力發泄結束,咱們做些建設性的活動,壘雪人兒吧。」

我笑說好:「記不記得那年你到我們家過年,也一起堆雪人來著,直誇我們那裡的雪比江京的好。看看這雪,我才被震撼了呢。」

成露說:「怎麼不記得!」她嘆了口氣,一絲憂傷又鎖眉頭,「真希望回到小時候,只需要傻玩兒,哪怕考試啊,升學壓力什麼的,也比現在這種日子好過。」

我們開始在地上滾雪球,我說:「其實,令人不高興的事兒很多,但都是外因,快樂不快樂,自己還是能做主的。」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不甘心……」成露抓了一把雪在嘴裡嚼著,「從小我就沒學會忍氣吞聲,就沒學會『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所以我特佩服你,那個叫秦淮的小子這樣爛,你也沒派幾個私人偵探殺過去。」

我想到鄺景暉和他的無數耳目,心裡苦笑。即便有一連正規軍殺過去,又能拿人心怎樣?我說:「不止秦淮哦,谷伊揚這小子最先跟我玩兒的這套。」

成露一時無語,等雪人的下肢直徑已滾到一尺,她才說:「他至少沒逃過咱們手心兒不是?何況,你要想聽我說實話……」她壓低了聲音,欲言又止。

我心裡一沉:千萬不要告訴我,任何我不該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事。

「……我真是覺得,谷伊揚對你還是很有感情的,你大概沒注意,他有時候盯著你的樣子。我看他和那個黎韻枝……聽說他們是在瀋陽遇見的,我是一點也不看好他們。其實我在北京也碰到過他們在一起,估計他們也就是一起玩玩兒,誰知道前天黎韻枝突然出現,自稱是谷伊揚的女朋友,倒讓我震撼了。」

我只好說:「至少現在,我們都不好回頭了,隨它去吧。」

「說實話,」成露今天不知有多少實話實說,「有時候,我既可憐你,又羨慕你。可憐你到現在還很冷清,羨慕你招那麼多人喜歡。」

我嗔道:「你胡說什麼?我覺得這一屋子的人里,就只有欣宜喜歡我,連你都整天給我個哭喪臉。」

成露苦笑道:「我給誰都是哭喪臉,又不是針對你的。」我想到她和簡自遠的密會,暗暗自問:真的是不針對我嗎?成露又說:「不過既然說到招人喜歡了,我要請你幫我一個忙。」

「條件是你以後見我就要笑。」我說,不知道成露又在打什麼小主意。莫不成簡自遠是在騙我?如果我發現他說的密會內容不屬實,引用谷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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