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困情雪 第二十四章 屍檢

此刻,谷伊揚在擺弄著簡自遠的電腦,簡自遠靠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獃。欣宜和黎韻枝的淚痕已干,沉默地並排坐在谷伊揚的床沿。

我的腦子裡塞得滿滿的,同時又是一片空白,住進木屋後的三天,猶如太虛幻境里的蝴蝶夢,有人失蹤,有人死亡,有人背叛,有人欺騙,一切都撲簌迷離,只有陣陣襲來的頭痛是最真實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頭痛?為什麼會夢遊?為什麼會沉睡整整一天一夜?

成露究竟去了哪裡?羅立凡是自殺還是他殺?那被咬爛的一條腿,是誰作的孽?

被這些問題困擾著,我腹內忽然一陣絞痛,口乾舌燥,我這才發現,自己又餓又渴。父親留給我的保溫杯還在客房裡,早已不能製冷的冰箱里還有多少殘羹冷炙?

「我必須得吃點東西,喝點東西。」我打破室內的沉寂。

谷伊揚站起身說:「走吧,咱們一起去廚房。」

欣宜問:「他的電腦里,你檢驗出什麼了嗎?」

谷伊揚搖頭說:「簡老師的電腦上已經配了幾種恢複被刪除文件的軟體,我都用過,恢複了一些近期刪除的文件,都和視頻無關。我又做了搜索,搜索出了所有視頻,還沒有一一過目,但似乎沒有那蘭提到的目錄。」

我冷冷地說:「知道了,你是在說我撒謊。」

「或者是看錯了,記錯了。」谷伊揚嘆口氣,一隻手溫柔地搭在我肩頭,「還是先去吃點東西吧。」

我努力晃動肩膀,甩掉他的關懷。

現在,只有我自己,相信我的意識。

※※※

五個人來到廚房,檢視著我們所剩無多的食品:三碗速食麵,一袋八隻的速凍雜糧小饅頭,一袋真空包裝的酸菜魚。欣宜還帶了些蘇打餅乾和兩小盒可以室溫保存的盒裝牛奶。谷伊揚看著堆在桌上的所有食品,對我說:「這些,也真要感謝你,那天晚上堅持要去買,否則,我們的情況會更糟。」

是嗎,還會有比這更糟的境況嗎?

我當時感覺很不好,但怎麼也沒想到,之後事態的發展,會如此凄慘。真的更糟。

谷伊揚的話實在:那晚我要「出走」的小小風波過去後,我們一起下去吃晚飯,飯後,是我堅持要買些現成的食品,以備不時之需。我無法預測天氣,但我可以預防天氣驟變帶來的負面影響。

好在廚房裡鍋碗瓢盆俱全,電雖斷了,煤氣尚存——爐灶接著一個天然氣罐,不受惡劣天氣的影響。我們一起精打細算地分吃了點東西,食品儲備又有一半去除了。

我看著外面陰沉的天氣發愁:雪仍在緊密地下著,一點沒有回晴的跡象。

「這度假村,怎麼能就這樣把我們丟在山上不管了呢?」簡自遠又開始抱怨了,好像這樣可以喚來天降神兵,「還有地方政府呢?急救大隊呢?直升機呢?」

谷伊揚說:「這樣的天氣,雪這麼大,誰也上不來,包括直升機。先不說調用直升機的難度,就這樣的能見度,絕對是自殺性行為。何況這木屋在森林正中,即便直升機能冒險開上來,也無法著陸或者和我們接觸。更主要的原因,我們並不算失蹤人員,被困時間久了以後,救援的緊迫性才會顯示出來。」

簡自遠嘟囔著:「是啊,我們不是失蹤人員,只不過是倒霉人員。」

欣宜怒道:「你說這話有狗屁用啊?」

我忽然開口,徹底扭轉這個陰霾密布的話題,轉入一個更陰霾密布的話題:「我倒是覺得,現在首要的,還是找出羅立凡的死因。」

我的眼睛,沒有盯著廳里任何一個人看,心裡想的是,如果羅立凡是他殺,排除不著邊際的替死鬼之說,排除不可思議的隱身殺手成露之說,兇手應該就是這四個人中的一個。

即便是谷伊揚,先是在廚房找成露的痕迹,後來和我在房間里密談,仍會有短暫的時間作案。比如,借口去衛生間上個廁所,將羅立凡誘到閣樓勒死,然後吊起來,前後只要幾分鐘。他是這裡唯一的肌肉男,他下手的成功率會最高。

更何況,羅立凡對他和成露的指控如果成立,如果曖昧的確存在,這完全可以衍生為謀殺的動機。他和成露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他雖然向我解釋透徹,但只是一面之詞。

我相信他嗎?他值得我相信嗎?

他到這木屋來「旅遊」的真正目的是什麼?真的是來探尋安曉上吊的真相嗎?真相怎麼可能以那麼一個雲山霧罩的傳說為背景呢?死者的周年忌日、顯靈、替死鬼,這比我聽到最荒唐的傳說更荒唐。

他還有什麼沒告訴我?

還有那個像是從某朵蓮花里蹦出來的天外來客黎韻枝,竟和谷伊揚唱著同樣的曲目。

動機呢?如果簡自遠和欣宜是兇手,動機又會是什麼呢?

成露呢?成露去了哪裡?她還活著嗎?

簡自遠接著我的話說:「不是廢話嗎?當然應該找到他的死因,但怎麼個找法?蘭妹妹選修過刑偵嗎?」

欣宜怒道:「你能不能講一句不帶酸味兒的話?」

我說:「我們必須做個屍檢。」站起身,向閣樓走去。

「屍檢?」簡自遠也跳了起來,「這好像是公安的事兒,你夠專業嗎?不怕破壞現場嗎?」

谷伊揚快步跟上來說:「剛才給羅立凡做過急救,現場早就被破壞了,等公安來,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就怕我們也要……」

「我們也要什麼?」我驚回首。

谷伊揚說:「成露消失了,羅立凡死了,會不會是個系列犯罪的開始呢?」

簡自遠的臉色又變蒼白了:「谷老弟,不要嚇唬人好不好?你是說我們屋裡有個系列殺人狂?」

欣宜說:「那我們大家都照照鏡子,看誰更像?」

谷伊揚到房間里取來一把碩大的電筒,一行人走到閣樓下,都停住腳步。谷伊揚說:「要不,還是像剛才那樣,我和那蘭上去驗屍,欣宜和韻枝,如果你們覺得上去不方便,可以呆在下面,簡自遠在樓梯上接應,怎麼樣?」

簡自遠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也要參與驗屍,一來多一雙眼睛,二來防止你們掩蓋罪證……不是說我只懷疑你們啊,現在大家都不清白,對誰都要防著點。」

我看見欣宜對我使了眼色,做出一副作嘔的模樣。我說:「我沒意見,多一個人倒是可以看得更仔細點,不過你不要把現場吐得一塌糊塗,好不容易有點食物,都白吃了。」

簡自遠打了個哆嗦,顯然想到後果的嚴重,但還是咬牙切齒地說:「沒……沒關係,見過一次後,膽子應該強大些了。」

谷伊揚說:「那好,韻枝和欣宜,你們也上樓吧,就在閣樓門口等著,我們五個,從現在開始,絕對不能分開。」

進閣樓前,鼻子就被一陣血腥氣塞得滿滿的。簡自遠立刻捂上了鼻子,另一隻手捂住了嘴,真不知道他怎樣才能呼吸。

羅立凡的屍體已經被我和谷伊揚放倒在地上,谷伊揚打起手電筒,正照在屍體的雙眼,他的雙眼,半睜著,目光定定地望著我們。簡自遠轉過了身。

我和谷伊揚都戴上了薄手套,用手電筒照著羅立凡的屍體,從頭到腳,尋找著,除了脖頸勒痕和被撕裂的腿外,是否有其它明顯的傷口。

沒有。

於是我們把注意力放在了頭部和脖頸處。

LED手電筒光,照出來的事物,很容易就只剩黑白灰色,羅立凡脖子上被皮帶勒出的瘀痕,看上去是一片青灰。瘀痕附近的皮膚也有明顯被磨破的痕迹,那是上吊時掙扎中皮膚和皮帶磨礪後的結果。將屍體翻身,腦後枕部沒有創傷,也是只有在後頸部,有勒痕和磨傷。

谷伊揚的重點,似乎在羅立凡的臉部,他緊貼在手電筒光下,看了一陣,我能看見,羅立凡的臉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但略略腫脹,而且似乎多出一些小小的斑點。這說明什麼?谷伊揚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地看他的臉?

我轉換視線,仔細看了看已經解下扔在一邊的皮帶,一寸寸地看過去。

看見了一小片血跡。綠豆大小的一片血跡,在淺棕色的皮帶上只是一點暗色,真的是血跡嗎?我再次將手電筒光轉回屍體的頸部,頸部前面的皮膚幾乎磨爛,而且有明顯的血跡,但頸後雖也有勒痕,皮膚損壞並不嚴重,但就在後頸正中,也有一小點血跡,不仔細看,很容易就疏忽了。

「看到什麼了?」谷伊揚問。

「沒有任何異樣。」也許日後會後悔,但此刻,我誰也不相信。「只能說明他是被弔死的。」我的手觸及羅立凡的肌膚,鬆軟無力,毫無生氣。

簡自遠一直躲在我後面,想看又不敢看,直到我在琢磨皮帶,他才問:「這真的是他自己的皮帶嗎?」

我說:「應該是的吧,你瞧,他褲腰上的皮帶已經不見了。」我順便將皮帶在褲襻上比了比,正合適。

褲子的紐扣扣緊了,但拉鏈鬆開了一大半。幸虧扣子扣好了,否則整個褲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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