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困情雪 第二十一章 赴死假期

此刻,羅立凡的鮮血還在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黎韻枝的身體還在一陣一陣地發抖,我卻要她,重複上回在餐桌邊說到的那個故事。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穆欣宜顫聲問:「上面……怎麼了……是誰?」

我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再去看羅立凡的屍體,哽聲說:「是羅立凡。」

欣宜頹然欲倒,幸虧及時扶住了牆,她閉上眼,強忍住沒有大哭出聲。

大哭出聲的是黎韻枝:「是誰?在搞什麼呀!」

是誰?我就算真的有犀利的頭腦,此刻也不可能想出任何答案,何況我在忽來忽走的頭痛中掙扎著保持清醒。但有一點幾乎可以肯定,如果羅立凡的確是被殺,那麼兇手就在我們剩下的五個人中間。

除非,這屋裡還藏著我們至今都看不見的殺手!

羅立凡是上吊自殺?還是他殺?如果是自殺,他有什麼隱情需要自殺呢?難道就是因為成露的失蹤?成露失蹤不過數小時,還遠沒有到放棄希望的時候,他為什麼就選擇了自殺?即便成露失蹤和他有關,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他為什麼畏罪?

但如果是他殺,我們這五個人里,有誰和他結下這麼深的仇怨?

五個人?一起住在木屋的不是七個人嗎?

成露失蹤了。

對這段婚姻接近絕望的成露,最有殺羅立凡的動機。平日就有些喜怒無常,近來情緒極不穩定的成露,會不會失控殺了羅立凡?一想到在這樣猜疑自己的表姐,我胃裡一陣翻滾,想吐,卻知道吐不出任何東西來。

成露真的失蹤了嗎?還是她並沒有離開,躲在什麼地方,比如,閣樓里。

我對閣樓的搜查,還沒有做到掀起每塊木板來那麼仔細。如果閣樓有夾層,成露藏在裡面呢?

還會是誰?

簡自遠、欣宜、黎韻枝,每個人都有可能。谷伊揚,如果他真的和成露有曖昧,當然也有可能,但他先是在廚房尋找線索,後來又在我的客房裡交談,沒有作案的時間。

問題是動機。簡自遠、欣宜和黎韻枝,他們殺羅立凡的動機何在?

他們又怎麼會去撕咬羅立凡的腿腳?

而我,為什麼要讓黎韻枝,在這個震憾哀慟的時刻,講那個荒誕的傳說?我本人的精神狀態是不是也不太穩定?

我頭痛欲裂。

谷伊揚的聲音輕輕響在身後:「太晚了,沒救了……我在閣樓里又仔細搜過一遍,沒發現夾層什麼的。」

簡自遠叫道:「到底怎麼回事?羅立凡到底怎麼了?那蘭為什麼要逼著黎妹妹講什麼傳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谷伊揚驚問:「什麼傳說?」

我對簡自遠說:「羅立凡到底怎樣,你可以上去自己看。但做好思想準備,情況可能會比你想像得更糟。至於那個傳說,韻枝,你是怎麼知道發生在江京的那個採蓮女的傳說?」

「是我告訴她的。」回答的是谷伊揚。

簡自遠走上了閣樓。

我問谷伊揚:「你現在,總應該揭示一下,為什麼要住到這個木屋來?如果我沒有猜錯,今天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吧?而這個木屋,是不是也不同尋常?」

一聲怪叫傳來——根據我對簡自遠的了解,這樣的怪叫不算很離奇,閣樓里慘絕的景象不是他這樣唧唧歪歪的人所能承受的。他捂著嘴,跌跌撞撞地跑下閣樓,徑直跑入走廊里的衛生間,然後是嘔吐聲和沖馬桶的聲音。

谷伊揚看著衛生間的方向,一步步緩緩走下樓梯,似乎在琢磨著我的問題,走到黎韻枝身邊的時候,終於開口說:「這座木屋的前身,的確是石薇和安曉相繼上吊的木屋;而今天,也正是他們出事的周年。」

我雖然有如是猜測,但聽谷伊揚親口說出,仍是覺得一陣驚悸。說:「好像差了幾天……安曉出事的日子和石薇上吊的日子要差幾天,今天和安曉出事的日子也要差幾天。」

欣宜淚水滿面,低聲抽泣著說:「你們……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呀?」

我說:「我是在說,我們住的這座木屋,也許沒有那麼簡單;我還想說,成露的失蹤,和羅立凡的死,也許,也都和這座木屋有關;我更想說,如果我們要想度過這場暴風雪,全身而退,必須從這座木屋下手,找到失蹤和死亡的真相。」頭痛難熬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失蹤和死亡,難道不是人為?和木屋本身又有什麼關係?

谷伊揚又想了片刻,抬眼看見簡自遠滿臉煞白地走出衛生間,終於說:「那蘭你猜得沒錯,我到這座木屋來,的確是想找到安曉。安曉和石薇,我的兩個同學,都是在陰曆的同一天,十二月二十六日,在這間木屋上吊。除非你認為她們是自殺,否則,誰都看得出來,這絕非偶然!所以我希望等到今年的臘月二十六,也就是今天,看看是否能查出一些真相。」

簡自遠也是一頭霧水:「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小子是不是瘋了!如果這裡真死過人,避諱都來不及,你還來查什麼真相!現在倒好,被風雪困在山上,又是死人、又是失蹤,你拿我們的性命開玩笑嗎?」

谷伊揚沒有理他,又說:「我的確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一步,很抱歉……」

「這……這是能說個抱歉就行了嗎?」簡自遠得理不饒人的嘴臉著實令人生厭,但此刻,連我也覺得谷伊揚的計畫過於唐突和缺乏根據。

只有一個可能,他還有很多沒說出來。

他自己不肯說出來,只好我來逼問:「忌日見亡靈的說法,江京的一個傳說里也有。你那天見到銀余鎮上磨石頭的那個老太太,好像一陣緊張?難道,就是因為她和江京傳說里的那個巫婆很像?」

谷伊揚說:「其實鎮上一直有嘀咕,苗老太黑洞洞的小鋪里有點邪,一直以來,只有鎮上一批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和不知就裡的遊客會去拜訪……石薇和安曉,出事前,也去過她那兒看石頭。當然,這些都不是破案的真憑實據,可是想起來,總有些讓人發怵。」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磨石頭老太太的話彷彿千年亘古般遙遠。此刻我眼前,揮之不去的是那幾顆在磨石機下備受摧殘的石子,就像我們這幾個惶惶不可終日的傢伙。一顆,兩顆……開始是六顆,加上一顆新磨好的,一共七顆。

我說出了這個巧合,嘆一聲:「成露原本準備買六顆石頭,分給每個人做紀念的,老太太剛磨好了一顆,好像她知道韻枝也會加入我們。」我早先時的問題還沒有得到滿意的解答:黎韻枝是誰?

谷伊揚也一指黎韻枝,說:「正式向大家介紹一下,黎韻枝,她是安曉生前,在瀋陽住院期間的護士,我們就是這樣結識的。韻枝是個很有愛心的女孩,在醫院裡對安曉的照顧無微不至,我和安曉全家對她都很感激……」

黎韻枝仍帶淚水,嗔道:「伊揚,這個時候,為什麼要提這個?」

「我是希望,消除大家對你的疑問。」谷伊揚看著黎韻枝的眼神很特別,是深情?愛戀?我不懂。

黎韻枝勉強一笑:「我以為,告訴大家,我是你的女朋友,就已經足夠了。」

谷伊揚又道:「我到雪場來『度假』的事,開始並沒有告訴韻枝,怕影響她回南方父母身邊過春節,但她在離開瀋陽前,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震驚不已!」

難道真是這樣?我明白谷伊揚的意思了。

果然,黎韻枝說:「我告訴伊揚,安曉出事的周年日就要到了,如果銀余鎮上的那個傳說、還有江京的那個傳說,都和石薇、安曉的出事有關,那麼,今年同時,如果我們出現在出事的地點,會不會,再次看到石薇、或者安曉?如果冤死者抓替身的說法成立,安曉上回被伊揚救下來,石薇的冤魂應該還在原地遊盪,我們會不會在今天遇見呢?可不可以因此獲得真相呢?所以,我希望和伊揚一起到這座木屋來,沒想到,他早就有了這個心思,已經租好了這木屋。所以我退掉了回家的火車票,就從瀋陽趕來,加入你們。」

我說:「真是難得,不謀而合。」心裡卻想著簡自遠的問話:你們是不是瘋了?

時至今日,難道還有人會去相信冤魂之說、替死鬼之說?

「合個屁!」簡自遠叫道,「你們想怎麼合怎麼合,為什麼要把我們卷進來?」

谷伊揚冷冷說:「我並沒有邀請你要來,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

簡自遠張張嘴,最終還是無言以對。

黎韻枝又說:「也許我聽上去有些過於浪漫,但是你們不知道,我自從看見伊揚深情款款地守在不能說不能動的安曉床邊,我就知道,這樣的男人,值得用一生去守候。所以,我來陪他冒這個險,一點也不後悔。」她的淚水已干,看上去不再顯得那麼嬌小。

在一旁看上去仍是莫名其妙的欣宜不知聽懂了多少,啞聲說:「現在可好,羅立凡……大概替死鬼已經有了,可是真相呢?你們又找到了多少真相?和什麼石薇、安曉的死都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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