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困情雪 第二十章 野獸和美女

到雪場的第二天,我跟蹤谷伊揚去墓園,第一次和黎韻枝匆匆交談了兩句,心事重重地回到雪場後,欣宜正焦急地找我。雪場內手機的信號基本上為零,她聯繫不上我,正跟雪場客服商量,準備廣播找人。我告訴她說滑得有點累了,剛才到外面轉了轉。她用圓圓的眼睛盯了我一陣,不知道是不是相信我的話。

這時走過來一個工作人員,看著面熟,後來才想起來,前一天從纜車上下來,正是他開雪地車送我們繼續上山,還在木屋門口和欣宜調笑了兩句。那小夥子徑直走到欣宜面前,搖著手中的一串鑰匙,說:「準備好了嗎?」

欣宜朝我一笑,說:「他要教我開雪地車,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說:「我本年度當燈泡的指標已經用完了,你去吧。我休息一下。」

小夥子喜滋滋帶著欣宜走了,我又要了杯茶,坐在餐廳里,望著銀白色的雪場發獃。

日落西山之前,我們幾個人在上山纜車前匯合,唯獨缺了簡自遠。我們猜想他本來就不會滑雪,一定到什麼地方去拍雪景去了。我們終於回到小屋的時候,突然從屋裡飛奔出一個穿著服務員制服的女孩!

女孩身材高大豐滿,留著短髮,臉圓圓的、紅霞一片,從她神情可以看得出來,不是那種幸福快樂的紅色,而是因憤怒羞惱的熱血充盈。她跑過我們身邊的時候,在谷伊揚面前停了一下,兩人目光交錯,絕不是初識。這或許不值得大驚小怪,畢竟谷伊揚就是本地人,他的確說到過,雪場的不少工作人員他都認識。

兩人擦身而過,雖然沒有交談,谷伊揚卻似乎明白了什麼,大踏步跨上台階,推門而入,叫道:「簡自遠,你給我滾出來!」我感覺不妙,緊跟了過去。

簡自遠從客房裡冒出頭來:「幹什麼?大呼小叫的?」

谷伊揚厲聲問:「你剛才對那個服務員……你做什麼了?」

簡自遠的臉上忽青忽白,囁嚅道:「做什麼?還能做什麼?一切太平。」

「你說實話,否則我把你踢出去,你信不信?」谷伊揚已經在簡自遠面前,危險的距離。

簡自遠說:「是說實話,看她幫我們打掃衛生很辛苦,聊兩句,慰問一下,有什麼不對的?」

誰都看得出來,女服務員那樣倉皇失措的離開,可見剛才在木屋裡發生的事,絕不是「聊兩句」那麼簡單。

谷伊揚細長的雙眼眯起來,緊盯著簡自遠,冷冷地說:「你最好把話說清楚,張琴是我同學的妹妹,如果日後我知道你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兒,你會很慘。」

簡自遠有些慌起來:「你……你想怎麼樣……動手打人嗎?我真的沒做什麼,就是看她辛苦,想給她按摩一下,誰想到她不領情呢。我還納悶呢,服務員的工作,不就是讓顧客舒心嗎?我出差那麼多次,從三亞、珠海,到太原、長春,天南地北的服務員都很順從的,從來沒有……」他甚至有些委屈。

身邊欣宜忽然驚叫一聲,谷伊揚已經一拳揮了出去。

簡自遠也尖叫一聲。

谷伊揚只是在門上重重砸了一拳,門板欲裂,落漆斑駁。「你想要尋花問柳,就去花街柳巷,不是每個女孩兒都像你想像的那樣沒自尊!」谷伊揚發怒起來,讓我又想到他在大學時的那副意氣風發的樣子。

「好好好,我潔身自好總行了吧,至於這麼暴怒嗎?她又不是你泡的馬子。」簡自遠嘟囔著,忽然又提高聲音說:「來來來,早上的合影列印出來了,一人一張。」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欣宜在我耳邊說:「總算知道『猥瑣』的定義了吧。」

我說:「擱我們那兒叫LV,就是臉皮厚,厚得跟幾層皮包似的,厚得像驢皮似的。」小女人間的促狹話,送給簡自遠,無怨無悔。

我回到自己的客房,從廚房檯子上又拿了一包袋泡茶,在一個破舊的保溫杯里沏滿水。

那是父親生前用來喝茶的保溫杯,念茲在茲的遺物。

等我再次回到前廳,發現木屋裡已經多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度假村的一個領班,名叫萬小雷,一個瘦而精幹的男孩,前一天我們登記的時候互相介紹認識過,他也是比谷伊揚低一級的縣一中同學,經常一起玩球,彼此十分熟絡。萬小雷的身邊,是一株紅色的玫瑰花。

黎韻枝。

她對面站著谷伊揚,兩人就這樣對視著,我不知道是否算是深情對望,但欣宜後來告訴我,她也看出來兩個人之間似乎有很多超越言語的交流。

和我無關,和我無關。我不停地告誡自己。頭又開始痛起來。只好大口喝茶,頭痛的癥狀漸退。

萬小雷說:「這位小姐沒有登記,但堅持說是和你們一夥的遊客,我在顧客清單上沒找到她的名字,剛才打電話給你們也沒人接,被她拗不過,只好帶上來了,你確證一下,如果是一起的,每晚上多交三十元清潔服務費。」

剛才他打電話來,我們正在回旅舍的路上。木屋裡倒是有人,簡自遠忙著對女服務員施展魅力,自然不會去接電話。

谷伊揚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黎韻枝向我點頭微笑:「那蘭姐,又見到你了。」

欣宜詫異地望向我,顯然在問:原來你和小紅點早就認識!我輕聲問欣宜:「我看上去很滄桑嗎?」黎韻枝看上去絕不會比我小,她憑什麼叫我姐?

黎韻枝又望向成露,熱情地笑:「露露姐,又見面了!」

成露一臉驚異地望著谷伊揚:「啊?你也邀請她了?怎麼沒跟我打聲招呼呢?你們到底……」顯然成露並非第一次見到黎韻枝。

谷伊揚的臉上越來越尷尬,簡自遠一邊毫不掩飾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黎韻枝,一邊幸災樂禍地瞟幾眼谷伊揚,像是自言自語地哼著:「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不知道是不是被眾人審視,終究有了些不自在,黎韻枝走到了谷伊揚身邊,小鳥依人感更強烈了。她說:「我是伊揚的女朋友。」

這句話,讓木屋裡一片寂靜。

還是善解人意的萬小雷打破沉默:「看來,問題解決了,我猜的對不對?怎麼安排房間的事,就要你們自己商量了。」他在谷伊揚肩上重重拍了一記,又向屋裡其他人擠了擠眼睛,微笑著離開了。

萬小雷關門的聲音未落,簡自遠就冷笑著說:「好了,我這就搬出和伊揚合住的那間客房,黎妹妹你請進,只不過,」他看一眼我和欣宜,「我得和你們兩個中的一個擠一間屋了。」

穆欣宜冷笑說:「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谷伊揚說:「開什麼玩笑,黎……韻枝和那蘭、或者欣宜擠一擠,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欣宜搶先說:「我那屋裡有衛生間,韻枝和我同住吧。」

晚飯從簡了,主要原因是成露和羅立凡又起了爭執,兩人的房間里從爭吵聲到嚶嚶的哭聲,不斷地飄來。好不容易等他們消停下來,一伙人趕下山,已經沒有了歡宴的興緻,一人點了碗熱湯麵,湊活著吃了。萬小雷大概忙完了客房部的事,串門過來,在餐廳看見我們,走過來拿谷伊揚打趣:「你們這是來度假的嗎?怎麼比我們這些打工的還節約?」

欣宜說:「因為今天滑雪滑累了,都吃不下什麼東西,有什麼好奇怪的?」

萬小雷看著欣宜,笑說:「您不是傳說中的雪上飛嗎?滑雪還能滑累著您?」

他一招手,對遠處的服務員叫道:「給這桌上盤烤羊,再加一隻燒雞,都算我請客。」

谷伊揚忙說:「這怎麼好意思,真是吃不下……」

萬小雷說:「你會有『吃不下』的時候?忘了當年你在一中的時候,曾經一頓吃下六個饅頭和四碗冷麵。」

欣宜說:「聽上去,你們這個『一中』有點像豬肉生產基地。」

眾人鬨笑,餐桌上這才多了點生氣。

但我沒有笑出聲,萬小雷右手腕上的一串玉珠手鏈,攫住了我的目光。

又周旋幾句後,萬小雷說要回崗,道再見後往接待大廳方向走,我起身跟了上去,等離席遠了,我問道:「請問……我剛才注意到你手上戴的手鏈,是天池玉石的嗎?」

萬小雷微微一驚,隨後,似乎是想明白了,笑起來:「看來,你們也去了苗老太太的坑人小店。」

「為什麼說是坑人小店?」

萬小雷說:「八十八塊錢一塊磨光了的石頭,你說坑人不坑人?我沒想到,還真的會有人去買。依我看,八塊八都不值。」

我心想,幸虧沒有立刻告訴他,成露幾乎要花388元買六塊石頭。又問道:「那……你這個不是她那兒的?」

「當然是,她哪裡敢坑我們本地人?這是用正宗長白石做的佛珠手鏈,她要是不做,我還真沒地兒買去。我專門找長春般若寺的大師給開過光。老太太說這玩意兒可以用來辟邪。」萬小雷的左手手指,下意識地捻著石珠。

「哦,原來她是會說話的?」我故作驚訝。

「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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