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困情雪 第十一章 真相惡

這套別墅木屋一共四間客房,一個客廳。其中的兩套客房裡直接帶了衛生間,另有一個公共衛生間在走廊里。最初,簡自遠和欣宜是最先登記入住的。簡自遠當仁不讓地佔了一套帶衛生間的客房,後來還是谷伊揚將他的東西都扔了出來,讓我住進去。我想將這套條件好點的客房讓給欣宜,欣宜不肯,兩個人謙讓了很久,才決定還是欣宜住。另一套帶衛生間的客房很自然地由成露和羅立凡居住。谷伊揚和簡自遠合住一間客房;我和欣宜各自住一間客房。直到後來黎韻枝出現,我才又搬進欣宜的客房。

聽上去是有些複雜,典型的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入住後的頭天晚上還沒有黎韻枝,只有成露和羅立凡、谷伊揚、欣宜、簡自遠和我。木屋裡有度假村提供的袋泡茶,安頓下來後,我美美地泡了一杯熱茶,身心舒暢。天黑下來後,所有人一起坐「木屋專線」的纜車下到半山腰雪場接待大廳附近的飯店聚餐、K歌,縱橫闊論天下。雪場度假村的主餐廳規格不凡,金碧輝煌,牆上除了名家字畫外,還有雪場度假村集團老總和各路影視明星的簽名合影。羅立凡對這位老總的背景饒有興趣,谷伊揚說這位老總叫孫維善,本縣人,是位活動家,不知從哪裡拉來一批資金投建了雪場度假村後,為富且仁,捐款建校,口碑很不錯。成露冷笑說:羅總是不是要和孫總訂個商務見面的約會啊?羅立凡不和她爭辯。

繼續聚餐、K歌,眾人酒興高高地返回,坐在纜車上,仰望深藍天幕上的星星,也許是因為高山之巔,拉進了距離,星星們看上去好像就在頭頂,伸手可摘。只不過它們一點也不可親,只是冷冰冰地看著我們這群半瘋半痴的年輕人。

不知為什麼,我只依稀記得,那晚聚餐的時候,我極度興奮,大笑大鬧。這樣的撒瘋,如果是成露,屬於家常便飯,對我來說,算是激情燃燒了,好像驟然回到了快畢業的那陣,一群沒有了學業牽絆的姐妹,在學校各處「淘野」。我還記得,興奮中的我竟然也和谷伊揚說話了,但肯定沒有說任何動聽的情話綿綿,是謾罵,還是冷嘲熱諷,我真的記不起來,也不那麼重要了。

玩得最瘋的,當然還是成露。她愛唱歌,是整個包廂的麥霸。她一邊唱、一邊喝當地的特產「延春大麴」。她能喝,也能醉。坐在纜車上時,她已經酩酊,她勾著羅立凡的脖子,問他,今晚你愛我不?羅立凡有些尷尬地說,愛。成露隨後一陣怪笑,說,那你明天是不是就不愛我了?

可愛的女生,醉酒的時候也會比較無理;平時就比較無理的女生,醉酒的時候就是混世魔王。

印象中,那是成露最後一次盡興快樂,之後的這幾天里,她的情緒一天比一天消沉,眼淚一天比一天洶湧。

我和羅立凡一起扶著成露到了客房,將她安頓在床上。那時成露居然還在哼著歌,只不過調子已經走得面目全非。我跟她說了晚安,準備走出門的時候,卻被羅立凡一把抓住了手臂。

我這時已沒有那麼亢奮了,只是一陣警惕,怒視他說:「你這是幹什麼?」他難道真的變成了那種人?想到成露曾說起,羅立凡原先不同意出遊,聽說我要同行,才改變了主意。難道……我不由一陣陣噁心,頭開始隱隱地痛。

羅立凡依舊擅於審時度勢,很快送開了手,歉仄地苦笑說:「對不起……我……只是有些話,不知該對誰說。」

我想,對誰說也不要對我說。但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絲很難假裝的苦痛。我向床上瞥了一眼,成露仰面朝天,已經發出了均勻急促的鼾聲。

「你想說什麼?」我小聲問,「我知道你們兩個,感情上可能有些問題,但是婚姻裡頭的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呢,基本上會站在婆的一邊、露露的一邊,有所偏見地看問題。」

「謝謝你這麼坦率。」羅立凡又苦笑一下。「沒錯,我是想談,我和露露之間的事。」

我說:「我洗耳恭聽。」

羅立凡說:「希望你不要先入為主。這會和你的性格不太吻合。」

「你很了解我嗎?」話出口,知道不妥。

四目交接,羅立凡輕聲說:「你應該知道的,我其實比很多人都更了解你。」他低下頭,定了定神,又說:「無所謂了,本來就不打算說服什麼的,只是想告訴你一些真相。」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說,你雖然身為高管,時不時出入聲色之地,但潔身自好,很乾凈?」也許是看成露醉得不成樣子,我下意識地代替她進攻。這和我平日風格大相徑庭,也許,那突如其來的亢奮感最終還有些殘餘在我體內,只能怪這奇異的木屋。

羅立凡聳聳肩說:「潔身自好談不上,逢場作戲總是有的,人在江湖什麼的,我沒有必要抵賴或辯解,但成露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離社交名媛也差不太多了,所以她其實比誰都理解我的情況。我們倆之間最嚴重的問題,並不是因為我有了小三小四,那只是露露釋放的煙霧彈,真正很難繼續和諧下去的原因……你很聰明的,我講了這麼多,你應該知道了吧?」

我說:「你太高估我了,其實我越聽越糊塗了。」

羅立凡盯著我的臉看了一陣,大概沒看出我是在裝糊塗,說:「我們很難再生活下去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她有了外遇。」

如果說剛才我多少還是有點裝糊塗的成分,此刻聽到這句話切切實實從羅立凡嘴裡說出來,我還是一陣心驚。

我該相信誰?

「你說一,她說二,我該相信誰?」我問。

「你當然會相信成露,但我問你,她說我有小三小四,她說看到我公司的專用手機里一片風花雪月,但有沒有給你看證據,看實物?」

我暗叫不妙:「難道,你可以給我看什麼證據?實物?」

「如果你想看的話。」

「我不想看,你給總結一下吧。」我的頭更痛了。

羅立凡張嘴準備說什麼,但還是閉上了,搖頭說:「算了吧,真相傷人,尤其今晚上大家都玩兒得這麼開心,還是暫時不敗興了。」

我冷笑說:「你欲擒故縱?」

羅立凡也冷笑說:「你聰明得嚇人,而且還沒有學會掩飾。等你學會掩飾後,就更可怕了。」他走到一個皮箱前,摸出了一個帶拉鏈的塑料文件夾,打開,裡面摸出幾張照片。

我的手腳突然變得冰冷。

照片本身質量不算高,略模糊,顯然是偷拍的,但可以看清照片上的男女主角。男的寬肩長發,女的丰姿嬌容。

男的是谷伊揚,女的是成露。

沉默了一陣,我說:「這不算什麼吧,他們本來就認識,也許聚在一起,商量這次出行呢。」但明知這是個不攻即破的借口。數張不同的照片上,兩人的著裝,季節不同,從初秋的單薄襯衫,到冬日的厚重大衣,兩人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見面,款款而談。甚至有一張,成露的手,搭在谷伊揚的肩頭。

這半年來,成露和我通過數十次電話,除了谷伊揚剛到北京時一起吃過一次接風宴,之後,她從未提及兩人再見面。

屢次見面。

或許,這很自然地解釋了,為什麼谷伊揚到北京不久,就和我斷了聯絡。

羅立凡說:「都是老相識,見面本來無可指摘,只不過,這幾次見面,成露一次都沒告訴過我。而且,這也只是我懷疑的時候臨時找人跟蹤的,我忙起來的時候,沒有起疑心的時候,還不知有過多少次。」

我還在錯愕中,在深深受著攪擾傷害中,居然還在替成露反攻:「也許,如果你不派狗仔隊跟蹤,她會對你更坦誠些。」

羅立凡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我還能怎麼樣?是我太痴心,我不想失去她,才會在感覺到她有移情的傾向時,去跟蹤觀察她。你以為,我做這一切,很自豪很有快感嗎?」

我還是沒能消化剛才的見聞,目光獃獃地在照片上膠著了片刻,推回給羅立凡,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如果僅僅是想告訴我這些破事兒,完全可以在電話里,或者在江京……」

「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幫我,讓成露再回到我身邊。」羅立凡的眼中,是無法質疑的誠懇。「這是最好的時機。出遊在外,休閑的環境,不像在北京,或者回到江京,太多世俗的干擾。你是我見過,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說話一直很有說服力,成露也最聽你的。」

「但你有沒有想過,谷伊揚……另一個『當事人』在場,你難道不怕越來越亂?」更不用說,谷伊揚和我之間的那段往事,亂上加亂。這樣的亂,我實在無力奉陪。

「一點也不會!我在想,谷伊揚除非腦子裡進了豬油,不可能對你沒有留戀,他見到你以後,一定會知道自己做了多麼愚蠢的事,一定會想方設法贏回你的感情。」

原來,我是一個中介,也是一個道具。

如果羅立凡說的一一屬實,我會為他對成露的真情感動。問題是,我能不能相信他?

彷彿看出了我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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