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紅唇短髮下嶺南

那蘭在江京的唯一一家親戚就是表哥成泉。成泉是位不大不小的房地產開發商,接到那蘭電話後,執意要那蘭到他家客房來住。那蘭盤算過,她不知道跟蹤她的人對她了解多少,但多半知道成泉的存在。住到表哥家,會給成泉添麻煩。於是她提出要「清靜」的地方。成泉翻了陣帳本,給她「安排」到一個新盤的樣板房去住。

在商場關門前,那蘭用銀行卡取了些現金,買了一堆內外換洗衣物,打車趕到了成泉公司操作的新樓盤。小區的物業已經開始運轉,保安已經接到通知,將樣板房的鑰匙給了那蘭,又送那蘭上樓,殷勤備至。

保安一走,那蘭立刻將門窗緊鎖。她發現,自己的心跳還是超乎尋常的強烈。

定了會兒神,她坐到桌前。一盞檯燈下,她打開寧雨欣留下的列車時刻表。

這時她才發現,其中的一頁折著角,明顯的記號。

頁面上有紅筆圈出,廣州東站至汕頭N621次,08:46發車。在一排途經站站名里,紅筆又圈了「梅州」站,14:11分到站。

她又看了一眼夾在時刻表中的車票,又查了時刻表,江京到廣州站,和諧號動車,20:35到站。她閉上眼,想像著寧雨欣未成行的旅程:從江京坐到廣州站,下車,酒店裡住一晚,坐出租到廣州東站,第二天下午兩點半左右到達廣東梅州。

寧雨欣為什麼要去梅州?

那蘭想起了寧雨欣辦公桌抽屜里的那套衣褲,和這張火車票放在一起。說不定,寧雨欣正是要從學校出發……在學校里換上一套全然不同的裝束,戴上太陽帽,從學校後門出發去火車站……她有可能感覺到了被跟蹤,這麼做是為了方便出行。

顯然,她不想讓別人知道梅州之行。

為什麼是梅州?

她心頭一動,想到了和巴渝生的一席交談。於是她撥通了保安的電話:「請問這附近哪裡有網吧?」

「網吧?這麼晚了,你是要去聊天?還是魔獸?」保安有些詫異。

「就是查查郵件……」

「我值班室里有寬頻,只要你不是聊天或者打網遊……」

「我這就來。」

等再次回到樣板房的時候,那蘭已經拿定了主意,明天就出發去廣州。

因為她很快在網上查到,廣東梅州市梅縣,近百年來,出過兩位響噹噹的人物,無與倫比的開國大帥葉劍英,和無可替代的客家大商鄺景暉。

鄺景暉雖然早已走出梅縣,但發跡後在老家廣施恩惠,行善積德,當地媒體對他讚不絕口。最引起那蘭注意的一篇新聞,說到鄺景暉如何的不忘本,每年清明重陽,都會簡裝回鄉,插柳掃土,朝宗祭祖——鄺氏祖墳就在梅縣。

寧雨欣為什麼要去鄺景暉的老家?或者說,寧雨欣為什麼要去鄺亦慧的老家?

難道,寧雨欣在調查鄺亦慧的死因?

莫非,寧雨欣要和我談的,和鄺亦慧之死有關?

至少她相信,聰明的寧雨欣絕不會盲目地南下,也許只有親自到了梅縣,才有可能找到線索。

天將亮未亮的時候,睡眼惺忪的小區保安發現有輛計程車停在大門外。他沒有太在意,腦子裡更多的是昨晚接待過的那位長腿女孩。他一直在揣測女孩的身份,據說是樓盤老闆親自安排過來的。那個中年有些發福的老闆,深夜「安排」過來的美女=二奶。可是,沒看見老闆一起來過夜呀?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那少女又不大像小三,也許是所謂的氣質,更像個大學生。話說回來,大學生做二奶的少嗎?遍地都是。

一個高挑的女孩上了計程車,保安頓時清醒了一點。那是誰?怎麼沒見過。這個小區開盤沒多久,雖然已有住戶,但寥寥,他的目光沒放過任何一個稍有姿色的女子。剛才經過的這個女子他只見到背影,身材和昨晚那個大學生二奶頗有一拼,但顯然不是一類人。昨晚那個美女穿著短褲裝,烏黑長發系成馬尾,不施脂粉,沒掛首飾,不是妖冶狐媚型的。進計程車的這個,穿著緊身低腰的牛仔褲,更顯修長美腿,短髮,染成棕黃,耳朵上墜著兩個又大又圓的耳環,他沒看見正臉,但可以想像,女子臉上一定塗滿了各種進口化妝品。

透過玻璃窗,他可以一眼看見昨晚那個女孩住進去的樣板房的兩扇側窗,窗帘低垂,屋裡人一定還在酣睡。於是他也再次打起了瞌睡。

直到大半個小時後,被電話鈴驚醒。

「您好,是我。」昨晚那個女孩的聲音。

「您……您好。」他下意識地扶正了帽子,對著話筒微笑。

「我已經出來了……」

「好,好,我來接。」

「不用了。我已經在路上了,剛才看到您在打盹兒,沒驚動您,就把門鑰匙放在樣板房門口的信箱里了。」

保安有些失望地愣了片刻,甚至忘了什麼時候掛斷了電話。他忽然有種感覺,說不定,那個打車的短髮女孩,就是昨晚來的長髮女孩。

戴上墨鏡,那蘭對著火車站洗手間鏡子里的陌生人苦笑。她昨晚一番忙碌,剪髮、染髮。凌晨起床,繼續努力將自己打扮成「非那蘭」,用口紅將嘴的輪廓拉開拉大,胭脂和粉將顴骨托高,戴上兩個大耳環,宅女和潮女的界限一筆抹去。

她上了開往廣州的動車,呼嘯南下。但她心中仍忐忑,倒不是再怕被跟梢、被認出來,而是對此行的不安。這不符合她的習慣,她更習慣於胸有成竹地去做一件事,如此茫無頭緒地遠奔千里,還是頭一次。

轉念一想,到梅縣,說不定真的可以更深入了解鄺亦慧。

至少,可以暫別江京這個是非之地。

她很快就會明白,這是多麼的一廂情願。

到達廣州站,酒店裡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打車到廣州東站,下午三點左右,順利住進了梅江邊的梅縣桃源酒店。她只是略略梳洗,就下樓,又上了計程車。

「去哪裡?」

「廣助鎮。」這是那蘭能講出的最精確地址,鄺景暉的誕生地。

「廣助哪裡?」

那蘭不知該怎麼回答,司機又問:「去哪裡啊?廣助鎮佔了半個新縣城,很大一片。」

「鄺景暉。」

「什麼?」司機迴轉頭,不解地看著那蘭。

「鄺景暉的老家,是哪裡?不知您是不是知道。」那蘭覺得自己是被逼無奈,才有此下策。

「局裡。」司機踩起油門,出發。

「局裡?什麼局?」

「局裡村,」司機一定覺得那蘭不可救藥,「鄺景暉的老家是局裡村,這裡每個人都知道。」

「鄺景暉果然好有名。」那蘭從來不覺得巴渝生說話會誇張,但親自體驗鄺景暉的影響力,仍是心驚。

「告訴你好啦,這裡的人可能不知道廣東省長是誰,但肯定都知道鄺景暉。」

「那就請你帶我去局裡村,我也是聽說他很了不起,所以想看看他的老家。」那蘭覺得這說法沒太大說服力,但至少算個說法。

「這樣吧,我把你帶到三聖宮,局裡人常去的地方。從那裡開始,你可以在局裡四處逛逛。」

「三聖宮?是個什麼地方?」

「三聖宮是座廟,你至少可以旺旺香火,希望菩薩保佑你和鄺景暉一樣成功。」

那蘭吐出真心話:「保佑我和他一樣走運就好了。」

「鄺景暉走運?不好說,」司機的語調一沉,「你大概沒聽說他的……他家的倒霉事情……」

彷彿是再次提醒那蘭,鄺景暉的事,這裡每個人都知道。

「哦?倒霉的事情?我真的沒聽說過。」

「不是很公開的,只是傳來傳去的說法,」司機左右巡視,彷彿怕隔車有耳,「他的女兒三年前失蹤了,都猜說被害死了。他的太太,年輕的時候是我們客家山歌女王,叫董月卿的,她那幾年本來身體就不好,女兒失蹤,哭得死去活來,終於有一天,哭死過去,沒有再活來。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就這麼一個老婆,雖然有億萬家財,但實際上可以說是家破人亡。」

那蘭的心被猛的撞一下:這兩天疲於奔命,忘了給媽媽打電話,她近來可好?

「那真是挺可憐的。」那蘭不是隨口說。這是她第一次聽說鄺景暉夫人的事,想像著「嶺南第一人」,每日對著空屋,是否會有些許寂寞,些許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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