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二

「啪」的一個響雷,把屋裡兩個女生嚇得幾乎同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們剛讀罷一份手稿,鳳中龍和聞鶯,蓑衣人懸空垂釣,死屍浮出水面……看得驚魂未定,一陣呼啦啦響,屋外暴雨驟至。

長發的女生是沈溶溶,暑假前剛從護校畢業,離報到上班還有一個月左右,經人介紹到這家來打工,照顧一位終年卧床的病人。今晚主人外出,沈溶溶說服好朋友錢菁來作伴。病人早已入睡,兩個人閑極無聊,正好看見主人書桌上有一份手稿。

錢菁看了一眼窗外,正值又一道閃電划過,她說:「那不是湖心島嗎?」

沈溶溶走到床前,病人正在熟睡。她轉過身說:「是啊,才看到嗎?這裡白天不下雨的時候,藍藍的天,碧綠的水,風景可好了,別看這兒現在是一片農民房,以後一定會像湖東區那邊一樣被開發,蓋別墅或者是度假村。」

錢菁看了看灰泥散敗的磚牆和似乎隨時都會朽斷的梁椽,坐了下來,念叨了聲「農民房」,一個念頭突然冒出,她又翻到手稿的第一頁看了起來,看著看著,看到「前面現出幾間面湖而建的農舍」,突然又站了起來,再看一眼窗外,轉目盯著沈溶溶:「我突然想……天哪,會不會……」

沈溶溶覺得好奇怪,也看了一眼窗外,頓時明白了:「你是說,我們這裡……這間房,就是小說里的農舍!」

「鳳中龍和聞鶯住過的農舍!」

沈溶溶驚了一陣,穩定下來說:「好了,別嚇唬自己了,那只是小說喲。寫小說的人順手把自己住的環境寫到故事裡,不用挖空心思做景物描寫了,看看窗外就行了。我看,只是作者偷懶而已,難怪到現在還沒有寫出名。」她對主人的「經濟狀況」還是有所了解的。

「你是說,那個什麼蓑衣人的傳說,都是這個人編出來的?」

「傳說都是編出來的,所以才叫傳說,不是編出來的叫歷史。」沈溶溶說,「不過,我倒是聽過我奶奶說起過這個故事,住在昭陽湖附近的人應該都聽說過,但是,我從小到大,在湖裡游泳、划船,什麼都玩過,也從來沒見過什麼蓑衣人釣魚。」

兩人都下意識地瞥一眼窗外,彷彿要證實蓑衣人傳說的荒謬。可是,這卻成為她們一生中最為之後悔的一瞥。

一道閃電吻合了那一瞥,照在河面上的一葉小舟。

和舟上的蓑衣人。

兩個女孩的心被死神攫住,每一跳都惶恐而劇烈,一下,兩下,三、四、五。

小船上一共有五名蓑衣人!

雨打屋頂油氈,篩豆般響,風透無法緊閉的窗欞,嗚咽陣陣;但屋裡靜得出奇。

足足靜了好幾分鐘,錢菁才說:「你也看到了?」

她的問話幾乎和沈溶溶的突然開口交疊:「你看沒看見?」

兩人又幾乎同時問:「你看見幾個?」

兩人都伸出了一隻手掌,每個人的五根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難道說,要死五個人?」

沒有閃電的照耀,只有室內燈光的幫倒忙,再看窗外時只見一片漆黑。兩個人不敢開窗,臉貼著玻璃,湖面上好像盤古被孵出來之前的世界,只是一團混沌。

沈溶溶說:「一定是我們看到剛才那個故事,先入為主了,產生幻覺。」她自恃護校里學過些基礎的精神病學,為剛才的異象找到解釋。

「我們兩個人同時產生幻覺?而且同時看到船上有五個人?」錢菁搖著頭,向門口走去,她要拉開門看個究竟。

可是沒走出幾步,雷鳴聲中,屋裡突然沒了光亮。

「這裡的設備特爛,颳風下雨的時候經常斷電。」沈溶溶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們家所以經常備著蠟燭,你等一下……」

擦火柴的聲音,一小簇火花冉冉,沈溶溶故作莊嚴地說:「是我,給世界帶來了光明……在愛迪生的發明不管用的時候。」

錢菁望向初燃的蠟燭,笑出聲來。

但笑聲戛然而止,隨即變成了驚叫——暈暗的燭光照耀下,沈溶溶的身後,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人,一個沒有臉的人。

一頭長髮遮住了臉。

沈溶溶被錢菁的叫聲驚呆,她的第六感帶著她緩緩轉過頭,面對著藏在黑髮後的臉,她張嘴欲呼,一雙枯瘦的手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昭陽湖唯一成規模的一片蘆葦灘在湖的西南角,春夏秋季,都有鷗鷺出沒,也是業餘漁人們最幸福的時光。

何大維一大早就把小船搖出來,船尾坐著仍睡眼惺忪的兒子何歡。何歡十二歲,初一,一臉沮喪。對他來說,坐在一條小船上釣魚是姜太公那個年代和姜太公那個年紀的離退休人員的休閑活動。就算真的要釣魚,他也寧可在計算機上釣或者在PS2上釣。可是這個老爸,喜歡釣魚到了自己買船的地步,又買不起豪華遊艇,只買了這麼個小小的「手動擋」,不到三米長的複合材料小船。現在就差在船頭擺個爺爺家儲藏室里見過的那個上世紀的卡帶錄音機,放著「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傻坐著幹什麼,還不幫我搖船。我正好可以把蚯蚓穿上鉤。」何大偉看齣兒子的心事,但知難而上。這小子在家裡捂得太厲害,該多和大自然接觸接觸。

何歡無奈地開始划船。一手黏糊糊地料理蚯蚓,他想到就噁心,索性把目光移向側面,躲開老爸的原始人類民俗表演。

他這一扭頭,才知道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驚叫。

「爸,你看那裡,是什麼?那團白乎乎的東西。」

何大維舉目望去,不遠處的湖面上,慘白的一團,滯在水面和蘆葦間。

「奇怪,划過去看看。」

「幹嗎?」

「划過去看看。」何大維堅持道。

這是老爸做的錯誤決定。船靠近。

驚叫。

何歡的驚叫帶著哭腔,他不是沒見過世面,不是沒見過血腥和死亡,他偷偷玩過很多血戰沙場或屠龍除魔的遊戲,但都不能幫助他應對眼前的場景。

一具被湖水泡得灰白腫脹的女屍,全身赤裸。

十天後,第二具屍體被衝上湖灘,死者男性。

之後數日內,另有三具男屍在昭陽湖上、湖邊被發現,成為該年度江京市及周邊地區的最大惡性案件之一。

至今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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