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吉爾德又把弗林特叫進來,狠狠指責了他一頓。那個紅頭髮傢伙大汗淋漓,少說因此而減輕了十磅體重,可他堅持吉爾伯特沒來得及弄亂公寓里任何東西,而且在他嚴密監視的全過程中也沒有任何人碰過任何東西。他不記得見到過一本題名為《莊重的舉止》的書,可他也不是那種你期望他會記住書名的傢伙。他試想幫點忙,提出一些愚蠢的餿主意,氣得吉爾德把他轟了出去。

「你如果認為再跟那孩子談談會有好處的話,」我說,「他可能還在外面等著我。」

「那你認為呢?」

「我看沒這個必要啦。」

「那就算了。可是,我的天,是誰拿走了那本書呢?我得——」

「為什麼?」我問道。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那本書就得放在那兒等人去拿呢?」

吉爾德搔搔下巴:「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兇殺那天,魏南特沒在廣場飯店跟麥考利見面,他也沒在阿倫敦自殺,他說他從朱麗婭·沃爾夫那裡只拿到一千塊錢,而我們認為他是去取五千塊,他說他跟朱麗婭只是朋友,而我們則認為是一對情侶,好多事他都讓咱們失望,使我不大再信他說的話。」

「這倒是事實,」吉爾德說,「他如果到這兒來,或者逃之夭夭,那倒會使我更能理解。可他現在這樣瞎竄只會把事情攪亂。依我看,怎麼說也不合轍。」

「警方一直在監視他那個廠房嗎?」

「多多少少在密切注視著。為什麼?」

「我還沒鬧清,」我真誠地說,「可是他向咱們指出過不少事,卻都叫咱們撲空。咱們也許該注意一下他還沒指過的事,那個廠房就是其中之一。」

吉爾德說:「嗯——嗯,對。」

我說:「這個高招由你去考慮,」接著我便穿上大衣,戴上帽子,「今天夜裡晚些時候我如果找你,怎麼跟你聯繫?」他給了我他的電話號碼,我跟他握握手就告辭了。

吉爾伯特·魏南特還在過道里等著我。我們倆坐進計程車之前,誰也沒吭聲。隨後,他問道:「他認為我說的是實話嗎?」

「當然會。可你說的是實話嗎?」

「哦,是的,不過人們並不總信你說的話。這事您可別跟媽媽說,行嗎?」

「你如果要我不說,我就不說。」

「謝謝您,」他說,「依您看,一個年輕人在西部是不是比在東部更有發展?」

我一邊幻想著他在吉爾德那個銀狐牧場里幹活,一邊答道:「眼下並不是那樣。真想去西部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干點正經事。」他不安地玩弄著自己的領帶,「還有個您會認為是個可笑的問題:那邊是不是發生過不少亂倫的事?」

「有過一些,」我告訴他,「所以他們才得了那麼一個壞名聲。」他的臉漲紅了。

我說:「我沒在取笑你。那是誰也鬧不清的事,沒辦法查明真相。」

隨後我們倆便默默地坐在車裡經過幾個街區。接著他又問道:「我還有個可笑的問題想問您:您對我有什麼看法?」在這一點上,他顯得比愛麗絲·奎恩還要敏感。

「你蠻好,」我對他說,「也蠻不好。」

他扭頭朝車窗外望去:「我實在太年輕了。」我們倆又沉默一陣。接著他咳嗽起來,一邊嘴角流出點血。

「那傢伙確實把你打傷了。」我說。

他難為情地點點頭,用手帕捂住嘴:「我的體格不太強壯。」

到了克特蘭公寓,他不讓我扶他下車,堅持自已能行。可我還是跟隨他一起上樓,擔心他對誰也不會說明實情。他還沒掏出鑰匙,我就先按了門鈴。咪咪開了門,驚恐地瞪大眼睛瞧著吉爾伯特的黑眼圈。

我說:「他受傷了。趕快扶他上床,找個醫生來吧。」

「出了什麼事?」

「魏南特叫他去辦了點事。」

「什麼事?」

「先別談這個啦,趕緊給他治治傷吧。」

「可是克萊德剛才來過這兒了,」她說,「所以我才給你打了電話。」

「什麼?」

「他剛才在這兒,」她連連點頭,「他還問吉爾到哪兒去了。他在這兒待了一個多小時,走了還不到十分鐘光景。」

「好了,咱們先扶吉爾去躺下。」吉爾伯特堅持不需要人幫忙,我便留下他跟他母親在卧室里,自己出去打電話。

我先給諾拉打電話,接通後便問道:「有人來過電話嗎?」

「有。麥考利和吉爾德讓你回電話,還有喬根遜太太和奎恩太太也要你給她們去電話。到目前為止,兩個孩子沒打來過。」

「吉爾德是什麼時候來的電話?」

「五分鐘前吧。我先吃飯,行嗎?萊里約我去看奧斯古德·玻金斯 那出新戲。」

「那就去吧,晚上見。」

我又接通赫伯特·麥考利的電話。

「約會取消了,」他告訴我,「我從我的朋友那裡聽說的,天曉得魏南特又去幹什麼了。聽我說,查爾斯,我要去報警啦。我已經受夠了。」

「我想現在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可行啦,」我說,「我也正想給警方打電話。眼下我在咪咪家。魏南特幾分鐘前在這裡,我剛好錯過,沒見著他。」

「他在那裡幹了什麼?」

「我正設法弄清楚。」

「你真要打電話給警方嗎?」

「當然。」

「你如果真那樣做的話,我馬上就過來。」

「好吧,一會兒見。」

我又打電話給吉爾德。他說:「你剛走就來了個小消息。你眼下在哪兒。好讓我可以告訴你。」

「我在喬根遜太太家。我得把那個男孩送回來。你那個紅頭髮傢伙把他揍得內臟某處出了血。」

「我會宰了那個混蛋,」他吼道,「你在她那兒,那我現在就不便說啦。」

「我倒也有點消息。喬根遜太太說魏南特今天下午在她這兒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光景,在我來之前幾分鐘剛走。」

一陣沉默,接著他說:「等著我。我馬上過來。」

我正在查找奎恩家的電話號碼,咪咪走進客廳來了。她問我:「你認為吉爾傷得很厲害嗎?」

「我不知道,不過你該立刻請一位醫生來給他看看。」我把電話機推向她。她打完電話後,我對她說,「我已經告訴警方魏南特剛才來過這兒。」

她點點頭:「我打電話找你也正是為了這事,問問你該不該告訴警方。」

「我也打電話給麥考利了。他馬上過來。」

「也阻攔不了,」她生氣地說,「是克萊德自願給我的——那些都是我的。」

「什麼是你的?」

「那些股票,那些錢。」

「什麼股票?什麼錢?」

她走到桌前拉開抽屜:「看見了嗎?」

裡面有三包股票,用橡皮筋匝在一起。股票上面放著一張公園街信託銀行的粉紅色支票,台頭是咪咪·喬根遜太太,數額為一萬元,下面有克萊德·米勒·魏南特的簽名,日期是1933年1月3日。

「日期提前了五天,」我說,「這在搞什麼把戲?」

「他說眼下他的存款沒有那麼多,要過幾天才能再存進去一些款子。」

「這事裡面肯定有鬼,」我警告她,「你最好做好準備。」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她反駁道,「我不明白我丈夫——我的前夫——他如果願意,為什麼不可以供養我和他的兩個孩子呢?」

「少來這一套。你想必出賣什麼給他了吧?」

「出賣給他?」

「是啊。你必是答應了今後幾天里幹些什麼,否則他就會讓那張支票失效,對不對?」

她做個厭煩的表情:「真是的,尼克!我認為你有時凈瞎猜疑,簡直是個笨蛋。」

「我現在正學著當一個,再上三堂課就畢業啦。可是記住我昨天警告過你,否則你的結局恐怕會是——」

「住口,」她喊道,把一隻手捂住我的嘴,「難道你非得老說那句話嗎?你知道那叫我害怕,而且——」她的嗓音變得又溫柔又充滿哄騙,「你該知道這些天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尼克,你就不能待我好一點嗎?」

「別擔心我,」我說,「擔心點警察吧。」我走回到電話機旁,接通愛麗絲·奎因的電話,「我是尼克,諾拉說你讓我——」

「是啊,你見到哈里森了嗎?」

「自從我把他交給你之後,還沒見到過他。」

「你要是見到他,別把我昨天晚上說的話告訴他,行嗎?我當時並非出於真意。真的,我當然沒一句話是出於真心的。」

「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我安慰她,「反正我也不會提起那事。今天他好些了嗎?」

「他走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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