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凱薩達 第二十三章 一場大熱鬧

歐文·菲茨斯蒂芬後來就再沒有跟我說過話,他再也不肯見我。他一朝被關了起來,在裡邊就不能那麼隨便了,於是就不再說話,從此不吭一聲。他所以這樣突然恨起我來——說他恨我是決不為過的——依我看其原因就在於他知道了我認為他精神不正常。他希望滿天下的人除了我都只當他是個瘋子,至少希望到審判他的時候代表天下人的陪審團里那十二位會只當他是個瘋子——事實上他也果然使他們都把他當成了瘋子——但是他卻不希望我也跟他們一般見識。一個非痴非狂的人裝作精神病患者,為所欲為,而又逃過了懲處,要說這是開個玩笑的話,那他是開了天下人一個大玩笑。可是如果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不知自己本來就是個瘋子,卻自以為他這個精神病患者是裝出來的,要說這也是開個玩笑的話,那他開這個玩笑結果戲弄的還是他自己。我一句話點明了他這是在開自己的玩笑,他這個極端自負的人就受不了了,儘管他心裡恐怕永遠也不見得會承認自己真是個瘋子,或者有可能真是個瘋子。不管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吧,反正我在醫院裡跟他一會。指明了從法律上講他也可以免於上絞台以後,他就沒有跟我再說過話。

過了幾個月,他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庭受審了。不出他的所料,他這一審果然審得滿城風雨,大大的熱鬧了一番,報紙都開心得拍手大笑。他以殺害柯頓太太的罪名給送上了縣裡的法庭。這件案子又找到了三位新的證人,兩位證人看見他那天早上從柯頓家的後門出來,還有一位證人證明了他的汽車上一天晚上在四條馬路以外停了整整一夜——至少是從後半夜起一直停到了天明。市裡和縣裡的地方檢察官一致認為這個證據過硬,就柯頓一案對他提起公訴把握最大。

菲茨斯蒂芬當即以精神失常為由,辯稱自己無罪——法律上的用語不一定如此,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吧。由於殺害柯頓一案在他的諸多罪行中發生在最後,所以他的律師盡可以把他在前此諸案中的所作所為作為他精神失常的證據——當庭陳述,這些他們確也都詳詳細細講了。那幫律師干這個還不是輕而易舉、勝任愉快?他們完全貫徹了他的本意,就是:要證明他是個瘋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證明他犯下的案子實在太多,是個正常人的話是不可能犯那麼多案子的。是啊,這還不是明擺著的:他犯下的案子實在太多了。

他當年是在紐約認識他的表姐艾麗絲·戴恩的,當時艾麗絲帶了還是個孩子的嘉波莉在紐約住。對此嘉波莉也無法提出佐證,我們只能以菲茨斯蒂芬的話為準,不過估計情況很可能就是這樣。他說他們對旁人始終沒有透露過他跟她有這一層親屬關係,因為當時艾麗絲還在尋找姑娘的父親,將來找到的話,可不能讓他知道艾麗絲跟那禍害無窮的過去並沒有徹底一刀兩斷,身上還帶著些藕斷絲連的關係呢。菲茨斯蒂芬說在紐約時艾麗絲是他的情婦:那可能是實情,不過這也關係不大。

艾麗絲和嘉波莉離開了紐約去舊金山以後。菲茨斯蒂芬同艾麗絲之間時而還有書信往來,不過也只是一般的書信往來而已。後來菲茨斯蒂芬碰上了霍爾東夫婦。辦那個教會本是他的主意:創辦是他,出資是他,遷來舊金山也都是由他主其事的,不過他跟教會的這層關係卻始終秘而不宣,因為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對宗教素來是抱懷疑態度的,要是讓人知道了這個教會是他一力所辦,那不等於告訴人們這個教會明明是個假貨嗎?他說,他把這個教會既當玩具,又當飯票;他喜歡對人家發揮影響,特別是發揮潛移默化的影響,可是人家似乎都不大愛買他的書看。

阿羅妮亞·霍爾東是他的情婦。約瑟夫不過是個傀儡,在教會裡是個傀儡,在家庭里也是個愧儡。

在舊金山,菲茨斯蒂芬和艾麗絲特意作了精心的安排,通過艾麗絲家其它朋友的關係,讓菲茨斯蒂芬認識了她的丈夫和嘉波莉。嘉波莉此時已長成個大姑娘了,姑娘形體上的特異之處使他愛得入了迷,對這些特異現象他有他的一套看法,跟姑娘說的都差不多。他當時就想在姑娘身上碰碰運氣,可是運氣不佳。這卻越發堅定了他的決心,一定要把她弄到手;他就是這麼個脾氣。艾麗絲成了他的盟友,她是了解他的,再說她也恨透了姑娘——因此她很願意他把姑娘弄到手。艾麗絲早已把那段家史都告訴了菲茨斯蒂芬。姑娘的父親這時候卻還不知道姑娘早己受到了挑唆,把他看成了殺死她母親的兇手。他知道姑娘對他恨得不得了,卻不知道原因在哪裡。他還以為是由於自己在獄中受盡了煎熬,逃出監獄以後又歷盡磨難,人己經變得冷酷了,自然要引得姑娘反感了。姑娘雖說是自己的親骨肉,可實際上還只是個新相識啊。

後來有一次他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因為菲茨斯蒂芬不死心,又多次來跟嘉波莉糾纏,用菲茨斯蒂芬的話來說,是要嘉波莉聽從所謂開導。有一次這正好被萊格特撞上了,於是在萊格特跟那一對男女之間就引發了一場三角大吵架。萊格特這一下才看清了他娶的是個什麼樣的老婆。萊格特從此就再也不請菲茨斯蒂芬進他的家門,菲茨斯蒂芬卻依然跟艾麗絲保持著接觸,靜待時機。

他果然把機會等到了:厄普頓跑來敲詐了。艾麗絲就去向菲茨斯蒂芬討主意。菲茨斯蒂芬給她出了個主意——他安的心才毒呢。他叫艾麗絲自己去跟厄普頓設法私了,不要讓萊格特知道厄普頓來敲詐的事,不要讓萊格特知道她早已了解萊格特在中美洲和墨西哥的那段歷史——既然他因為艾麗絲挑唆了他女兒而恨透了艾麗絲,那抓住他這個把柄就太有用了。給厄普頓鑽石,事後又偽造了入室盜竊的痕迹,都是非茨斯蒂芬出的主意。可憐的艾麗絲對他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他只要能搞垮了萊格特,把嘉波莉弄到手,艾麗絲下場如何才不在他的心上呢。

他頭一個目的是達到了:在他的指使下,艾麗絲終於把萊格特搞得家破人亡,後來菲茨斯蒂芬在實驗室里把手槍塞給了她,又追她到樓梯上。直到這最後一刻,她還只當他自有妙計可以解救他們。這所謂他們,指的當然是她和菲茨斯蒂芬;在她的眼裡她的先生是無所謂的,就好比在菲茨斯蒂芬的眼裡她是無所謂的一樣。等到她發覺他的妙計叫她上了大當時,菲茨斯蒂芬對她自然已經不得不來個殺人滅口了。

菲茨斯蒂芬說萊格特是他殺死的。嘉波莉看見魯珀特被殺以後,就離家出走了,臨走還留了張條子,說她再也不回來了。對萊格特而言這一下可就完全亂了套了。他對艾麗絲說這一下他算是完了,他打算遠走高飛,他還主動提出願意寫一份聲明,替她承當一切罪責。菲茨斯蒂芬勸艾麗絲乾脆把他殺了,可是艾麗絲不肯,結果是菲茨斯蒂芬動了手。他是要嘉波莉的,在他看來萊格特哪怕就是成了個逃避法律制裁的亡命者,只要人還一天活著,他菲茨斯蒂芬就一天別想把嘉波莉弄到手。

除掉萊格特一舉成功,又把艾麗絲打死滅口而得以逃避了偵查,這一來菲茨斯蒂芬的膽子更壯了。他於是就把原定計畫放手幹下去,一定要把姑娘弄到手。就在幾個月以前。經過介紹霍爾東夫婦已經跟萊格特一家認識了,霍爾東夫婦施展了手段,也早已把姑娘引上了鉤。姑娘離家出走,就是去他們那裡的。如今她父母雙亡,他們又說動了她,讓她再去禮拜堂里住。霍爾東夫婦並不知道菲茨斯蒂芬肚子里打的是什麼主意,也不知道是他害死了萊格特兩口子,他們以為這姑娘無非又是他給他們送來的一宗油水不小的財源。可是我去禮拜堂的那天,里斯醫生到約瑟夫的辦公處去找約瑟夫,無意中卻打開了一扇應鎖而忘了鎖的房門,看到菲茨斯蒂芬跟霍爾東夫婦在那裡密商。

那還了得:要里斯醫生不說出去是辦不到的,菲茨斯蒂芬跟聖杯會的關係一旦捅了出去,他在萊格特家這件沸沸揚揚的大案中扮演的角色很可能就會真相大白。反正他手裡有兩個工具,操縱起來還不容易——那就是約瑟夫和明妮,他就藉助他們殺死了里斯醫生。可是這就使阿羅妮亞警覺了起來,意識到了他真正的興趣在於嘉波莉。阿羅妮亞一且醋意發作起來,就逼得他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把姑娘割捨,要麼自己落得個身敗名裂,這個非此即彼的局面眼看是避免不了的。因此他就對約瑟夫說,留著阿羅妮亞,他們誰也難保不會上絞台,約瑟夫聽信了他的話。我打死了約瑟夫,救了阿羅妮亞,同時也救了菲茨斯蒂芬,使他得以暫時渡過了這一關:因為阿羅妮亞和芬克在里斯醫生被殺一案中犯有同謀殺人罪,他們想要逃脫這項指控,就只能一聲不吭。

這時候菲茨斯蒂芬已經到了欲罷不能的地步了。他已經把嘉波莉看作了他的囊中之物,是他殺了好幾個人換來的。每殺一個人,她的價格就增加了一分,她對他的價值也增加了一分。所以一見埃里克把她搶了去,跟她結了婚,菲茨斯蒂芬半點也沒有猶豫:這個埃里克,非幹掉不可。

就在年把以前,菲茨斯蒂芬有一部小說要趕著寫完,想找一個清靜些的地方。我比之為鄉下鐵匠的那個芬克太太,向他推薦了凱薩達。她本來是那一帶村裡的人,跟以前的丈夫生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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