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張武受處分後,一個人躲在宿舍里無聊,他就把配發給他的「五四式」手槍拆了又裝,裝了又拆,用這種方式來打發時間和發泄心中的不滿。現在,他把拆散的五四式手槍重新組裝好,然後舉起手槍慢慢地瞄向房門,輕輕擊發,空槍的撞擊聲脆響。

門外傳來敲門聲。

張武悶聲不響地說:「我不吃了,別叫我。」

張武拉動了一下槍栓,繼續瞄準。

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張武有點不耐煩了,他沖著門嚷:「我說過一百遍了,老子不吃!減肥總行了吧?」

「開門!」

外面的人不屈不撓。

張武生氣地把槍扔在桌上,走過去開門,邊走邊說:「你們這幫小子,還有完沒完呀?」

說著他快步走到門邊,猛地打開門,一下僵住了!他原以為是中隊的幹部怕他被撤職想不開,來勸他,沒想到于海鷹會身穿便服,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沒錯,于海鷹今天是特意來看張武的,他們兩個因為機場事件都受到了處理,而且張武還被降了職,這一點,于海鷹覺得特對不起張武。

「日落西山紅霞飛,士兵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一隊士兵唱著歌從不遠處走來。

于海鷹和張武踏著歌聲從宿舍出來,一見隊伍張武就想躲,被于海鷹一把拉住了。兩人昂首闊步走過去與隊伍迎面相遇,士兵們自動放慢了腳步,停止了唱歌。

一個少尉喊了一聲:「立正!」

全體士兵立正。

少尉跑過來向于海鷹報告:「報告首長,特勤中隊二排正準備開飯,請指示!」

于海鷹:「繼續!」

「是。」

少尉跑過去,重新起了個調,隊伍唱著歌走遠了。

晚上,于海鷹和張武在於海鷹家下軍棋。

「地雷!」

張武一隻手翻開一枚棋子,眼睛盯著棋盤。

于海鷹翻開另外一枚棋子,說:「哎,工兵!工兵挖地雷,這次我贏了。」說著高興地笑了起來。

張武重新擺好棋,四處張望著問:「參謀長,嫂子呢?」

于海鷹低頭擺著棋,說:「別提她了,敗軍之將,下不過我,耍無賴逃跑了。」

張武:「逃跑了?嫂子不敢跟你下棋,也不至於不敢回來吃飯吧?」

于海鷹:「她現在不吃飯,吃地皮呢。整天跟那個破公司瞎折騰,還瞧不起人。」

張武驚訝地:「是嗎?」

于海鷹:「可不!昨天我問她這地皮怎麼炒啊?你猜她咋說?」

張武:「咋說?」

于海鷹:「她說放在鍋里炒唄!」

張武笑彎了腰。

「這不明擺著小看人嗎?在特區呆了這麼多年,我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炒地呀?」說著招呼著張武:「哎,你小子怎麼不走了?」

張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參謀長,我實在走不動了。」

于海鷹:「不許耍賴啊。」

張武:「沒耍賴啊,你不是請我來吃飯嗎?也不看看幾點了?」

于海鷹看了一下表,驚叫起來:「哎喲!是該吃飯了。」說著站了起來。

張武也跟著站了起來,問:「咱們去哪兒吃啊?」

「就在家吃!離了誰天都塌不下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說著于海鷹鑽進了廚房,張武也跟了進去。

于海鷹拿起了幾棵大蔥扔給張武,說:「大蔥蘸醬越吃越胖,剝蔥。」

他從冰箱里拿出一些殘羹剩飯,其中有半盆紅燒肉,笑著對張武說:「紅燒肉,吃一口滿嘴香,我就愛吃這東西。」

張武從廚房的窗台上拿過鍋,說:「我來熱熱。」

于海鷹制止道:「甭熱了,就這麼涼吃,能吃出軍用罐頭的味道。」

張武:「我真佩服參謀長,挨了處分還這麼高興。」

于海鷹:「不高興怎麼辦?難道天天哭啊?軍人嘛,服從命令就對了。」

說著就將紅燒肉端了出去,張武滿腹心事地將沒有剝完的蔥扔在案板上,說:「參謀長,難道我們錯了嗎?」

于海鷹走進來,邊走邊說:「當然有錯。不錯,上級會處分我們嗎?」

張武:「可我們錯在哪兒呢?」

于海鷹:「錯就錯在我們沒有認識到自己錯了。」

張武:「那,林阿水的事兒我們就不管了?」

于海鷹:「誰說不管了?不僅管,而且還要管到底!不過,我們要講究戰略戰術。」

張武不解地看著于海鷹。

于海鷹:「不打無把握之仗,不打無準備之仗。我們不但要尋找足夠的證據,還要用法律知識武裝自己。」

張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于海鷹拍了一下張武的肩膀,說:「行了,該走就走吧,服從組織上的決定。」

張武恍然大悟,問:「參謀長,是不是政委讓你來做我的工作?」

于海鷹:「當兵的嘛,哪有那麼多工作可做。」

張武:「那安排你去農場,你幹嘛也賴著不去啊?」

于海鷹:「我去那兒幹什麼?你讓我帶牛、帶豬、帶羊、帶雞、帶鴨、帶狗嗎?它們能聽得懂我的口令嗎?專業不對口!那根本就不是個帶兵的地方。不像你,在這兒帶兵,下去還是帶兵嘛!」

張武:「那你想去哪兒?」

于海鷹:「愚公移山,繼續修訓練場!」

張武雖然不服,但也找不出別的話語來反駁他。

于海鷹:「怎麼樣,想通了吧?」他拿出一瓶酒在張武面前晃了晃,說:「帶兵的人,今天就算為你壯行了。」

重巒疊障,白霧瀰漫。

一輛指揮車和一輛吉普車,一前一後在公路的一個界碑處停下。于海鷹跳下車,張武拿著行李從車內鑽了出來。

于海鷹上前與張武握了握手,他說:「一路保重。」

張武淺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老式吉普車上跳下兩名士兵,他們走過來接過張武的行李,張武隨著士兵向吉普車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于海鷹還一動不動站在指揮車前,向他揮了揮手。

張武跑過來,向于海鷹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于海鷹莊重地還禮。

張武放下手,眼眶潮了。于海鷹的眼睛也濕潤了,于海鷹上前拍了拍張武的肩膀。

張武轉身跑過去,鑽進吉普車。吉普車發動,消失在群山峻岭中。

一輛卡車停在訓練場工地上,士兵們正將一筐筐雞鴨往下搬運,雞鴨的鳴叫聲不絕於耳。

于海鷹駕車駛來,停在了工地上。他從越野車上下來,一下子傻了眼:「訓練場啥時候變成了這副模樣了?」

兩個士兵拎著一籠嗚哩哇啦亂叫的雞從於海鷹面前走過,他上前攔住他們,問:「你們這是幹什麼?」

「報告首長,我們正把雞往雞圈送。」一名士兵說。

于海鷹:「雞圈?這訓練場哪來的雞圈?」

士兵用手一指,說:「首長,你看,那就是剛蓋的臨時雞圈。」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遠處果然有一排低矮的房子。

遠處,一名工人開著推土機正在填平一個訓練用的沙坑。

于海鷹跑了過去大喊聲:「停下!馬上停下!」

推土機停下,工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于海鷹:「你這是幹什麼呢?」

工人:「挖魚塘呀!」

于海鷹大驚,問:「這是軍事重地,誰叫你來這兒亂挖魚塘的?」

工人一時不知怎麼回答,一名胖胖的少校氣喘吁吁跑來,忙說:「參謀長,這是咱們花錢請來的。時間緊,任務重,師傅們白天晚上加班呢。」

于海鷹:「你是幹什麼的?」

胖子:「噢,我是農場副場長——何國賓。噢,你是我們於……於場長吧。」

于海鷹:「誰是你的於場長?」

胖子:「噢,參……參謀長,您來報到,我們也沒接到上面的通知,失禮了!」

于海鷹:「誰說我來報到了?」

胖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于海鷹:「我問你,誰讓你們把我的訓練場搞成農場的?」

胖子:「老闆讓搞的!」

于海鷹:「哪個老闆?」

胖子:「陸老闆啊!」

于海鷹:「陸老闆?」

胖子:「就是陸支隊長啊。」

于海鷹:「支隊長就叫支隊長,叫什麼老闆?張嘴老闆,閉嘴老闆,你知道誰是你的老闆嗎?」

胖子不敢吭聲。

于海鷹:「我告訴你,黨和人民才是你的老闆。」

胖子連連點頭稱是。

于海鷹突然命令道:「馬上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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