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于海鷹記得那是1979年3月5日夜,在中國某邊境。

月朗星稀,山高林密,一條小路在月光下泛著銀光。黑暗中出現了十幾個持槍的士兵,他們頭戴鋼盔帽,手臂上扎著白色毛巾沿山道向前飛奔而去,細碎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山谷回蕩。

突然,四周的山上響起了槍聲,子彈帶著火光,掃射在士兵們周圍,火星飛濺。

「卧倒。」

一連長於海鷹一聲令下,士兵迅速卧倒。他果斷指揮士兵還擊,雙方爆發激烈槍戰。

「團部團部,我是于海鷹,我們遭到敵人的伏擊,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巨大的炸彈聲在於海鷹身邊炸響,火光衝天。

黎明時分,炮火排山倒海般在敵方陣地爆炸,火光映紅了山谷間的小道。

二連長陸濤帶領突擊隊沿小道跑來,火光映紅了他的面孔。

借著炮火的掩護,陸濤幾個前滾翻來到于海鷹身旁。

此刻,于海鷹的頭部、胸部都滲著鮮血。

「于海鷹!海鷹!」

陸濤邊喊邊拉于海鷹的手。

于海鷹已經很虛弱,但仍瘋狂地喊:「你放開我,陸濤,放開我!」

陸濤不顧他的吼叫,背起于海鷹就向山下跑。于海鷹掙扎著不願撤退,但陸濤已經下達了命令:「撤。」

又一發炮彈在不遠處爆炸,火光中,陸濤艱難地背著于海鷹爬起來,快速奔跑。

那一天,于海鷹永遠無法忘記,那個血色黎明,陸濤救了他的命……

往事如煙般飄散了。

現在是1985年2月16日,于海鷹穿著跨欄背心躺在船艙的床上,聚精會神地看照片。這張黑白照是于海鷹和陸濤在陸軍醫院門前的留影,旁邊還有喬紅。

于海鷹將照片放在胸前,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他的胸部、胳膊上還依稀可見戰爭給他遺留下的傷疤。他雙手枕在腦後,仰望著頭頂旋轉著的風扇。

一聲長長的汽笛聲打斷他的思緒,今天是他到武警部隊報到的日子。

于海鷹翻身跳下床,趴在船艙圓形的窗口向外眺望,大海的遠處已經露出了模糊的海岸線。他想,陸濤這傢伙肯定等得不耐煩了吧?

陽光燦爛,海風送爽。

金瀾碼頭上,幾個工人正站在角架上刷著宣傳標語,有一幅寫有「建設特區新家園」的標語牌,簡陋但卻顯示出了改革開放初期的時代痕迹。

碼頭上行人稀少,偶有幾個身穿民族服裝,頭戴大斗笠的姑娘從廣告牌前走過。

于海鷹在碼頭上四處張望著,沒有看見陸濤的影子。

「奇怪,這傢伙又想玩什麼新花樣?」

于海鷹提著旅行袋,身背人造革書包,滿頭是汗,但風紀扣依然緊扣。他走到一個小攤前,愣愣地看著一個當地人一刀將椰子砍開後狂飲。他沒見過椰子,但聽陸濤說過椰子特解渴清火。他放下行李,打算也買一個解解渴。這時,他身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是于海鷹同志吧?」

于海鷹愣了一下,趕快回頭,看見一名陌生的武警站在他跟前,笑容可掬。

「我是第三支隊的肖明亮。」肖明亮自我介紹道。

「噢,是肖政委啊!」于海鷹說著放下行李,轉身向肖明亮敬禮。

肖明亮還禮後緊握著于海鷹的手說:「抱歉,讓你久等了。」

「我也剛到。」

于海鷹說著四處張望。

「今天有點兒情況,陸濤執行任務去了,派我來接你。」

說話間,肖明亮拎起了于海鷹的行李向停在一旁的北京吉普車走去。于海鷹緊跑兩步去奪肖明亮手中的行李。

于海鷹邊奪行李邊說:「自己拿,自己拿。陸濤這傢伙就愛擺譜兒,政委他也敢派!」

于海鷹說著將行李扔在車上,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兩眼盯著肖明亮頭頂的帽徽不語。

肖明亮覺察出了于海鷹的疑慮,笑問:「是不是覺得我們武警的服裝有點兒彆扭?」

于海鷹笑了笑:「有點像空軍,就是帽徽不一樣。」

肖明亮說:「就這一點兒區別了。」

肖明亮說完上車,駕車駛向遠方。

肖明亮開著吉普車行駛在紅土飛揚的小路上,顯得不冷不熱。也難怪,隨著金瀾經濟特區的建立,想往特區部隊調的幹部很多,但他們大多把特區想像成了繁華鬧市。其實不然,剛組建的特區武警部隊其實一窮二白,所以打退堂鼓的也不少。

于海鷹望著美麗的風光,滿臉興奮,畢竟這種熱帶風光他只在陸濤寄給他的相片上見過。

肖明亮瞥了一眼于海鷹:「感覺怎麼樣?」

「好!」

于海鷹響亮地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政委,這是我的調令。」

肖明亮又看了于海鷹一眼,沒有接他的調令:「你先拿著吧,等熟悉完情況再說。」

于海鷹不解地:「怎麼,不歡迎?」

肖明亮:「不是不歡迎,我們是有點兒怕。」

于海鷹不解地看著肖明亮。

肖明亮平靜地:「你想想,師裡面的軍事尖子,二等功臣,指揮學院的高材生,還是軍區喬副司令的乘龍快婿……」

于海鷹搶過話頭:「政委,乘龍快婿這可不算是什麼光榮履歷吧?」

肖明亮笑了:「陸參謀長可是天天誇讚你啊,大家是盼星星、盼月亮,都盼著你來呢。可就是怕咱這廟小,怕裝不下你這尊大佛啊。」

于海鷹哈哈大笑:「甭聽陸濤這傢伙瞎忽悠。」

肖明亮話鋒一轉:「怎麼樣,這次下來,你們家領導同意了吧?」

于海鷹笑了:「我們家領導說了不算,只要肖政委同意就行了。」

肖明亮聽完也笑了。

吉普車駛在海天一色的風景之中。

吉普車駛進支隊臨時營區,在一排竹棚前停下。

幾名士兵光著膀子正在用鐵絲加固門窗,看著一身解放軍軍裝的于海鷹和肖明亮跳下車來,並不覺得驚奇,大概是這種情形他們見多了吧。

于海鷹打量著簡陋的營區,遠處有幾名士兵正在生火做飯,青煙縷縷,滿眼荒涼。

「就這兒?」于海鷹問。

肖明亮點了點頭:「現在感覺怎麼樣?」

于海鷹笑了:「比陸濤吹的差,比我想像的好。」

肖明亮:「哦?剛組建就這條件,可以說一窮二白啊。」

于海鷹「一窮二白好!毛主席不是說了嗎?一張白紙能畫出最新最美的圖畫!」

于海鷹說著把調令交給了肖明亮,以表示他的決心。

肖明亮告誡道:「海鷹,我要把調令交給總隊,你再想要回來可就麻煩了。」

于海鷹疑惑地看著肖明亮:「政委,您這話到底什麼意思?調令還能要回來?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呀?」

肖明亮:「實話告訴你,很多人剛來的時候都跟你一樣,一見大海就激動,呆上兩天就後悔,有的是交了調令又想要回去。還有的甚至連調令都沒交,在這兒轉了一圈就扭頭向後轉了!」

于海鷹雙眉一鎖:「陸濤不會沒告訴您吧,于海鷹從來不給自己留退路。」

肖明亮笑了笑,把調令收起來:「那好,這調令先在我這兒放一段兒。」

于海鷹也笑了:「政委啊,看來您還是要給我留後路啊。」

兩個人正說著,參謀張武急匆匆從遠處跑來。

張武:「報告!」

肖明亮:「什麼事?」

張武看了一眼于海鷹,沒說話。

肖明亮反應過來,指著于海鷹介紹道:「噢,這是新來的於副參謀長。」

張武一楞,尷尬地向于海鷹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於副參謀長好!我是作戰參謀張武。」

于海鷹還禮,並沒有與張武握手的意思。

肖明亮:「什麼事,快說。」

「報告政委,有緊急情況!」

張武打開手中的夾子,接著說:「接市公安局值班室電話通報,榕樹村武裝衝突繼續升級,陸參謀長和市裡工作組的人被圍困在村裡,情況十分危急。」

于海鷹急忙問:「說具體點兒。」

張武:「現場通訊情況不好,聽得斷斷續續,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肖明亮:「上級的意圖是什麼?」

張武:「還不清楚。」

肖明亮對張武說:「馬上集合部隊。」

張武:「是。」

肖明亮又對於海鷹說:「海鷹,你先休息一下,回頭咱們再聊。」

肖明亮說完和張武向操場跑去。

幾輛破舊的卡車停在操場上,剛組建的特區武警部隊條件的確簡陋。緊急集合的號聲中,全副武裝的士兵快速登車,乒乒乓乓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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