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猛虎旅訓練場一角,幾名連級軍官還在議論著什麼。

柳成林走過來,哎,你們在說什麼呢?

一上尉說,柳科長,你消息靈通,上面有什麼說法?

柳成林問,上面?是軍委還是總部還是軍區?

上尉說,咱還敢打聽到哪一級,近點,咱集團軍首長怎麼說?

柳成林思忖著,你們想聽什麼說法?

上尉,當然是對咱們旅長的看法啦。

對旅長的看法?

上尉,是啊,你說會不會給康旅長處分?

中尉,會不會處理他轉業?

又一上尉,康旅長要是走了,怪可惜的。

又一中尉,就是背個處分也冤枉啊。

柳成林問,怎麼,你們想當旅長?

幾個人笑起來。

中尉說,我們還差著好幾級呢,哪敢有這個奢望。

柳成林說,那好,等混到了正團再來找我,我保證告訴你們晉陞旅長的秘訣。

柳成林說完,調頭走了。

幾個連排幹部們面面相覷。

上尉說,你們發現沒有,柳三十好象也變了。

梅雨晴說,我發現你真的變了。

康凱神情憂鬱地問,那你說我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梅雨晴坐在一側,說不上來,反正我覺得你越來越固執了。

人總得有一點定力,有一份執著,你不也一樣嗎?如果沒有這個定力和執著,你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把綠卡辦到手了。

你別混淆概念,執著和固執可是兩碼事。你奔的是一個明確而又正確的目標,那是執著;固執呢,那就是忙乎半天還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甚至守著一堆臭狗屎還當成香餑餑……

康凱瞪起了眼睛,你說我當這旅長是守著一堆臭狗屎?

哎,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這麼說。不過,我們可以回過頭來看看,一年多前,就在這個地方,你我有過一個妥協,其實也可以說是約定,你先當你的旅長,我先辦我的綠卡,到時候再說,對不對?好了,現在到了再說的時候了。我的目標已經提前實現,你呢?你的旅長當得怎麼樣啊?

很好啊!

哼,還嘴硬,你的情況我都聽說了。去年我在這兒說的話都應驗了吧,出力不討好不說,還惹得一身騷。

康凱神情憂鬱地悶頭點了一支煙。

凱,別犟了,還跟我出國吧。

康凱嘆了一口氣,仰靠到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梅雨晴抬起頭,審視著,你,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康凱搖搖頭,把煙頭擰在煙灰缸里。

梅雨晴掏出綠卡,默默地放在茶几上,可是,木已成舟……

魏嵩平拿過綠卡看著,哦,光聽說綠卡綠卡的,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

梅雨晴坐在一側的沙發上,魏副軍長,你是我的老首長了,又是我和康凱的月老,我只有來找你。我真的左右為難,你說我該怎麼辦?

魏嵩平遞迴綠卡,小梅啊,你和康凱都應該知道,現役軍人是不能和外藉人通婚的,這是硬性規定,是高壓線,那是碰不得的。

梅雨晴點著頭,所以我才急著來找你啊!

魏嵩平站起身,是個難題啊!

梅雨晴期待地望著他。

魏嵩平踱著步,沉吟良久,現在可走的只有兩條路,一是你放棄綠卡,你顯然是不會同意的,否則你也用不著來找我;那剩下的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康凱脫軍裝轉業,離開部隊……

他不會幹的。

魏嵩平止步,現在已經不是他干不幹的問題,而是讓不讓他乾的問題了。你把他叫來,我正要找他呢。

康凱走進魏嵩平辦公室一屁股坐到沙發,沒等魏嵩平說完,他呼地站起來。

什麼?處理我轉業?

魏嵩平走過來,把康凱按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了下來,轉業是部隊的一項正常工作,怎麼能叫處理呢?

魏副軍長,我當旅長這一年多來,我確實做了不少不盡人意的事,這些錯誤在這次演習中得到了集中體現。吃了敗仗不說,尤其是魏小飛……

我打斷你一下。關於這次事故,教訓是深刻的,反映出來的問題也是帶有普遍性的。但在軍黨委會上,對這次事故的責任分析,我談過這樣一個觀點,造成魏小飛傷殘、成為植物人的直接原因還不在旅長康凱,而在魏小飛個人,作為父親,我也負有一定的管教責任……

不,魏小飛是我的兵,說什麼也是我的責任。我願意接受組織上的任何處分,真的,我心甘情願。

對你的處分問題打算下次開會再研究決定,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個人意見,處分不要給了,還是安排正常轉業為好。陳軍長、賀政委那裡我可以幫你去做工作。

魏副軍長,我寧肯挨處分。組織上把我放在旅長的位置上才一年多一點,屁股還沒坐熱呢,就這樣走了,我實在不甘心。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當旅長這一年多來,你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尤其在抓部隊戰鬥精神的磨礪方面成效明顯。但是,每個人都有其所長也都有其所短,你的學歷,還有你這種性格,實踐證明不是太適合在部隊工作。

康凱直言以對,我覺得這是你對我的偏見。

魏嵩平微微一愣,臉上掠過一抹不快,康旅長,以前你可比現在要自知之明得多。我想你不會忘記吧,一年前你就主動打過轉業報告,現在這份報告還在幹部部門壓著呢。

我是打過轉業報告,可組織上沒有批准。既然任命我當這旅長,總得讓我干滿一屆,給我彌補過失,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時間吧!

魏嵩平搖頭苦笑,唉,你這人哪,怎麼這麼不明智?你以為是我在逼你轉業嗎?我可是在幫你照顧你啊。梅雨晴拿到綠卡快一個月了,你已經嚴重違反了部隊的規定。單就這件事,就是不給處分,也得作轉業處理。

康凱很意外,這事首長也知道了?

難道你還想隱瞞嗎?這麼大的事至今不向組織上講明,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已經是一個旅的主官了,怎麼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康凱低下了頭,我知道這是個原則問題。可我前些日子忙著處理母親的喪事,這事她最近才告訴我。我正在處理,等處理完了,我會向組織彙報的。

你說你還能怎麼處理?擺在你面前也只有兩條路可走……

康凱抬起頭來,不,還有第三條路!

猛虎旅空曠的大操場,只有康凱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邊角上。

梁明輝趟了過來,他手裡拿著康凱那把心愛的蒙族古刀,梁明輝走到康凱跟前,康凱依然低著頭。梁明輝站在他面前,摸出一包沒開封的煙,打開,抽出一支,遞過去。康凱抬頭,看了梁明輝一眼,接過煙。梁明輝坐在他身邊,又掏出打火機給康凱點著。

康凱抽了一口,這煙是戒不了了。

梁明輝笑笑,你那叫啥煙癮,有煙一天能抽十幾支,沒煙一支也不抽,不分國籍,不分牌號,給什麼抽什麼,抽了幾年煙,不知道焦油含量是怎麼回事。

康凱也笑了,讓你一總結,我也就這點出息了。

找你談了?

談了。

什麼意思?

讓我走。

梁明輝輕輕吐了口氣,你怎麼打算?

康凱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嗆得咳了起來。沉默了一會,梁明輝把古刀擱在康凱的膝上。

康凱一愣,把古刀抓在手裡,你怎麼……

梁明輝說,不管走到哪裡,你都得把這把祖傳的古刀帶上。

梁明輝依然淡淡地說,聽說你父親在臨犧牲前把自己的手槍一推,就留下三個字;給兒子……

康凱神情陡然激動起來,默默地將刀抽出鞘,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康凱注視著刀刃,低聲卻堅定地說,我沒說要走,我,我哪裡也不去。

梅雨晴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需要我在中間給你們……

不用,家務事,你也斷不了。

康凱和梅雨晴坐在北京的宿舍的沙發上,他們面前茶几上的兩杯茶已經只剩茶葉。康凱和梅雨晴一人坐在一個沙發上沉默著,看來已經談了很久了。

康凱下意識地抓過茶杯欲喝,發現茶已干,嘆了口氣,把茶杯又放了回去。梅雨晴望著茶杯,目光朦朧起來。

康凱抬手抓抓零亂的頭髮,記得去年為當不當旅長的事,你我也是這樣坐著。

坐了很久,茶杯喝乾了好幾回。

可幾回你都把水續上了。

看來這回……這回是真喝乾了。

康凱看了梅雨晴一眼,低下頭去。梅雨晴把頭扭向一邊,淚珠緩緩地淌了下來。康凱抬起頭來,發現梅雨晴在抽泣,走過去,把茶几上的紙巾遞給她。梅雨晴擦了擦淚,依然一句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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