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情與理的對抗

吳義文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家裡,話都不想說了,妻子馬玉芳上前接過他脫下來的外套,正要對他說點什麼,一看吳義文黑著臉,就衝進廚房做飯了。

吳義文默默地走近茶几,從下面拿出華容道棋,他伸出手將棋子抓在手裡,然後一一落在棋盤上。

這回吳義文有意違犯棋規,把兩個卒子拿了出來,但還是走不通,棋中的曹操就是被關羽等「五虎上將」看得死死的,沖不出重圍。

吳義文煩躁地將手中的卒子摔在棋盤下,進而掀翻了棋盤,棋子散落了一地。

馬玉芳圍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你這是怎麼了,老吳?」吳義文長長地吁了口氣說:「沒什麼。」

馬玉芳彎身拾起地上的棋子:「老吳,你的臉色不太好。」

吳義文掩飾著說:「誰說的?」

在吳義文回家前,馬玉芳已經聽說了龍凱峰將替代吳義文和趙梓明對抗。本以為吳義文回家會把這件事告訴自己,想不到吳義文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馬玉芳一邊拾著棋一邊說:「這師長老定不下來,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照我說,要是趙梓明當上師長了,你不如找找老首長活動活動看能不能到寧洲軍分區當司令去。」

馬玉芳是想安慰一下丈夫,誰知吳義文竟然白了她一眼說:「你都說些什麼?」

馬玉芳心裡有了氣,她把拾起的棋子放在茶几上,氣咻咻地說:「我能說什麼?惹得你這麼朝我乾瞪眼?我只是說出了你心裡想說不敢說的!」

吳義文被馬玉芳一頓搶白後,垂下頭去。馬玉芳看看吳義文,突然有點心疼起他來,關切地說:「老吳啊,有的時候,就像這下棋一樣,這條路走不通,就走走別的路嘛,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

吳義文冷靜下來,抬頭看看馬玉芳,走過去,把棋子又一個個碼向棋盤裡,自語道:「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嘛。」

馬玉芳伸手按住棋子:「你又要走到天亮啊?」

吳義文輕輕拿開馬玉芳的手說:「玉芳啊,你去忙吧。」

馬玉芳慢慢站起來,憂心忡忡地望著吳義文說:「老吳,我雖然不會下棋,可老看著你擺弄這『華容道』,我多少也看出點門道來。你常說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啊。可不管怎麼說,棋是由人來下的嘛。你幹嗎非把自己當曹操呢,整天讓那關公、張飛看得死死的,一點自由都沒有,你就不會把自己當成個小卒子,走起來多靈活?」

吳義文被馬玉芳說笑了,點點頭說:「嗯?這也不失為一種人生哲學。」吳義文的目光顯得深邃起來,陷入了沉思。

門鈴聲打斷了吳義文的沉思,馬玉芳拉開門,進來的是桂平原。吳義文沉思的表情舒展開來。

鍾元年將龍凱峰替換了吳義文,令趙梓明欣喜不已,他彷彿看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希望在他眼前洞開。一回到家,他就從酒櫃里抓過一瓶酒,又起身到碗櫥里端出一盤花生米,坐在桌前自斟自飲起來。酒的作用使原本興奮的趙梓明心中升騰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動。走出會議室時,他甚至朝吳義文瞥了一眼,他從吳義文的目光里捕捉到一種失意,當時趙梓明心裡格登一聲。他不禁有點替吳義文難過起來。

龍凱峰從他眼前走過時,他想喊住他,可是最終他忍住了。在趙梓明看來,鍾元年的決定,幾乎將吳義文排除了。從那時起,趙梓明已經不把吳義文當對手看了。

楊芬芬回來時,「咣當」一聲把門推開,差一點破壞了趙梓明的興緻。他裝作沒看見,顧自埋頭喝酒。

楊芬芬手裡拿著單位發的東西,她將東西放到牆角,沖著趙梓明問:「哎,楚楚呢,還沒回來?」

趙梓明這才抬頭看著楊芬芬:「是啊,我也幾天沒見到她了。出版社不會老加班吧?」

楊芬芬邊脫著外套邊說:「你今天是怎麼了,一個人喝起酒來了?」

趙梓明將端起的酒一口飲下,心裡想著,是不是把自己和龍凱峰打演習的事告訴她呢?她會不會分享自己的快樂啊。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沖楊芬芬說:「我要打演習了。」他的聲音盡量顯得平靜。

楊芬芬正朝自己的房間里走去,走到房門口,才隨口說:「你們打演習不是經常的事嗎?」

趙梓明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次演習和DA師師長之間的聯繫告訴楊芬芬:「這次演習有點特殊,我……DA師師長很快就要明確了。」

趙梓明的聲音里充滿著興奮。他看見楊芬芬走了回來,而且還望著他笑了笑說:「哦,是這樣,那倒值得慶賀一下。」楊芬芬從酒櫃里拿出一隻杯子,走到桌前,從趙梓明手裡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一點。舉起杯來:「今天我也很高興,又一個台胞找到他在大陸失散多年的親人了,我前後幫他們聯繫了兩年時間啊!」

趙梓明也為楊芬芬感到高興,滿心歡欣地說:「你那小罐子里的相思豆,前兩天我數過,裡面有九十八顆,加上今天這一個,已經九十九顆了。」

楊芬芬輕輕抿了一小口酒說:「沒想到你還會去數它。等裝上一百顆,我想也該歇歇了。」

趙梓明舉起酒杯:「為九十九,也為你的第一百個,乾杯。」二人杯子輕輕碰了一下。趙梓明把酒一下子喝完。楊芬芬喝了一半,放下杯子,掏出口紅,朝鏡子前走去。趙梓明在她的身後支吾一句:「要打演習了。」

楊芬芬在嘴上抹著口紅說:「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趙梓明站了起來,聲音含混地:「這……這場演習很特殊。」

楊芬芬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你也說過了,我祝你成功。」趙梓明已經走近了楊芬芬,楊芬芬從鏡子里看了趙梓明一眼,然後拿起自己的包欲往外走。趙梓明閃到她的面前,攔住她。

楊芬芬不解地:「你……」

趙梓明衝動地一把將楊芬芬摟住了。面對趙梓明突如其來的舉動,楊芬芬先是怔了怔,當趙梓明的雙唇抵近她的嘴邊時,楊芬芬用力地推著趙梓明,可是趙梓明將她摟得太緊了。她只好別過頭去說:「別這樣,我馬上還要去辦公室,別讓楚楚回來撞見了。」

趙梓明僵住了,喃喃地叫了聲:「芬芬……」

楊芬芬奮力推開了趙梓明,走到門前,理理亂了的頭髮:「對不起,我不想……等你當上師長,我們的事也該有個結果了。」說完剛要衝出門去,又回身提醒說:「你把臉擦一下。」

趙梓明神情沮喪,他的臉上有兩道口紅印子。楊芬芬剛才丟下的那句「我們的事也該有個結果」的話讓他對自己剛才的舉動感到難過。這叫什麼事啊!

趙梓明衝進了衛生間。

「嗨,哪位家長在家?」是趙楚楚回來了。

趙梓明大聲答應著,忙不迭地用手抹著臉上的口紅,又拉出衛生紙擦,最後打開水龍頭。

趙楚楚聽見響動聲,走近趙梓明:「爸,你在家呀?」

趙梓明用毛巾擦著臉看著趙楚楚。楊芬芬留在他臉上的唇印依稀可見。趙楚楚難過地叫了聲:「爸……」她接過趙梓明手裡的毛巾:「我替你擦吧。」

趙楚楚眼裡含著淚水:「爸,你別難過,別難過……」

趙梓明的鼻子一陣發酸,淚涌了出來。他推開趙楚楚,重重地跌坐在客廳的沙發里。趙楚楚挨著趙梓明坐下,關切地說:「爸,聽說你要跟凱峰打一場對抗演習?你覺得能打贏他嗎?」

趙梓明從剛才的悲戚中醒了過來,手指點了一下趙楚楚的額頭說:「廢話。我……我能輸嗎?」

趙楚楚問道:「我只想問你,你想贏,對吧?」

趙梓明將整個身子放鬆下來,覺得女兒趙楚楚的話問得太孩子氣了,就說:「平常贏不贏不重要,這次不一樣。」

趙楚楚認真地說:「你有沒有可能輸給龍凱峰?」

趙梓明白了趙楚楚一眼說:「輸給他?也許吧。凱峰是一個為戰爭而生的軍人,一上戰場他會忘記一切。」說完才煞有介事地問:「哎,你怎麼關心起這些來了?」

趙楚楚不無憂傷地說:「在這個幾十平方米的房子里,總得有個人關心你啊。」

桂平原一聽說龍凱峰將替代吳義文和趙梓明打對抗演習,就急著想到找吳義文,他知道這個時候吳義文需要他。所以一進門落座就試探性地問:「讓趙參謀長和龍凱峰對抗,是不是意味著龍凱峰將接任DA師參謀長的位置?」

吳義文凄然道:「你的意思是說,由趙梓明來當DA師師長?」

「有這方面的議論。」桂平原悶聲悶氣地說。在他來這裡之前,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聽到有人這麼議論了。

吳義文盯著桂平原問:「群眾配班子,你也信?」

「群眾配班子,八九不離十。」桂平原脫口而出。想不到他話音未落,吳義文竟然有些失態地說:「胡說!」

桂平原這才覺得自己的話沒輕沒重,傷了吳義文的自尊。他有些歉疚地望著吳義文,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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